黃松年早已習慣兩位主子的變幻無常,甚至已然見怪不怪,皇帝讓他配避孕的湯藥,他二話不說就將藥方子抄寫了來——因考慮到皇後娘娘的子,用的都是些溫補的藥材。
胡卓自作聰明的道:「皇后只是暫時歇了心思,可沒說不想再生了,師傅您可別下手太重傷了本,回頭皇后埋怨起來,陛下定得拿您出來頂缸!」
黃松年往他腦門上拍了兩掌,「小兔崽子!這還用你教?」
經過了多大風大浪,若沒點防的本事,那他在這宮裡就不要活了。故而黃松年一開始就留了個心眼,雖皇後娘娘未曾明說,可他的方子質溫和,用一回停一回,這般皇後娘娘往後若後悔了,豈不得尋他算賬去?
提前將十天的分量抓好,用牛皮紙嚴嚴實實封起來,黃松年命人送往瓊華殿去,接著便嘆道:「有人不想要孩子,想要孩子的卻偏偏生不出來,天理昭昭,也未必儘是公平。」
他行醫多年,見過無數案例,太知道生育對於子的辛苦,也太清楚子嗣對於一個家庭的重要,如皇後娘娘這般多子多福、回回又都能順心遂意的,當真是罕有。這樣的福氣,若能分些給別人,怕得是大功德。
胡卓笑道:「湘平公主和阿麗公主不都是憑著皇後娘娘的恩澤庇佑才能誕下後嗣麼?或許皇後娘娘真是神下凡也說不定。」
黃松年哼聲道:「什麼神,不過是陛下昔年為了助皇后登基造的幌子罷了。」
不過陛下那樣剛直不阿的人,到了皇后這裡居然昏了頭,也跟著弄虛作假哄騙世人,可見之一字,能將磐石化為流水,也能使明君變為昏君。
就讓這兩人相親相去罷,只別來折騰他這把老骨頭就了。想起自己一大把年紀還得鞍前馬後奔波,伺候這伺候那,黃松年便覺得傷,他還想安生幾年、多活幾年呢。
人越老,總是越怕死的。
胡卓笑道:「您老孤零零的徒兒也看著可憐,不若讓皇後娘娘為您介紹一位賢妻?如太皇太後邊那些老嬤嬤,總有個把年貌相當的,讓們和您見上一面,興許您就心了呢?」
黃松年毫不猶豫就拿拐杖敲他的頭,「好小子,連你師傅都打趣起來,我今兒非打死你不可!」
胡卓假意躲避,明知他不忍心,卻故意做出四散奔逃的模樣來,拿他起鬨。
面對這樣頑皮的徒兒,黃松年只好拄著拐乾瞪眼,心中卻也知道胡卓是一片好意:人心都是長的,天長日久總能出幾分,胡卓是怕因自己而拖累了他,才想著為他結一門親事,有個老伴互相照應,不然日後連路都走不了,難不天躺在床頭喝粥?
黃松年早前亦有過類似的打算,可每當想起那人時,心思便歇了,曾經滄海難為水,若是毫無的依託,為了家而家,那非但是害了別人,也是誤了自己。
所以他衷心地祝願陛下跟林氏能夠長長久久,而別像先帝與昭憲皇后那樣,盛寵之下,其實難副,終究落得天人兩隔。
*
匆匆如流水,眨眼間四年過去,景嫿形條,眉眼也愈發俏麗,逐漸顯出大姑娘的廓,而楚瑛等過了年也該滿十歲了,面目雖然一樣的端正俊俏,可當他站在姐姐邊時,彷彿比景嫿矮了半個頭——男孩子的發育照例是要遲緩一些的。
林若秋著膝下這些兒,由衷到年華的無,值得慶幸的並未出中年發福的跡象,許是因這幾年都未再生育的緣故,林若秋及時遏制住發胖的勢頭,甚至比生楚瑾和景姝之前更苗條一些,當然也可能是不及年輕時候那樣貪圖飲食——當著孩子們的面,總得做個好榜樣,尤其這個年紀又是最易造齲齒的,可不想誤人子弟。
偶爾饞勁上來,林若秋便躲在帳中用,免得被子們瞧見笑話,楚鎮則往往打趣,「你這樣背著人吃獨食,不是更得教壞孩子?」
林若秋理直氣壯的道:「難道大人就一定得顧著孩子,就不能自己吃點好東西?」
楚鎮還要調笑,林若秋一言不發將一香辣勁脆的牛乾塞進他裡。
男人於是閉上,緩緩咀嚼起零食來。
不得不說,背著人吃的東西,滋味似乎更可口些。
真香。
楚鎮吃完又向討要了半袋,渾然將自己方才的話忘到腦後,又問道:「你是從哪得來的?似乎不像膳房廚子的手藝。」
林若秋笑瞇瞇的道:「當然是自己做的。」
這一生別的好沒有,唯獨在吃這一行格外熱衷,膳房做出來的東西不合口味,便自己手。譬如這看似簡單的牛乾就不知費了多工夫,經歷了多試驗,從烤乾的火候到調料的配伍,無不益求,否則怎能得到這樣老咸宜的口味?
楚鎮見一臉自豪的模樣,不斜睨著道:「你若肯花一份心思在朕上,朕如今的日子恐怕好過多了。」
林若秋撲到他懷中撒,「臣妾對您還不夠好麼?您的哪一件裳不是由臣妾親自挑選,一飲一食不是由臣妾親自安排?」
論起一個賢妻的本分,林若秋自認為已足夠周到,要像熱中的人那樣天天黏著,甜言語張口既來,那卻做不到——也不看看兩人什麼歲數了。
再說,宮中唯皇后一人獨大,本沒有小狐貍來跟爭寵,費那些勁做什麼呀?更別說一群兒將支使得團團轉,能空跟皇帝說說話已經很不錯了,哪顧得上別的?
楚鎮瞧見這副狡黠靈又頭頭是道的模樣,只覺氣惱難言,他不過是想多些時間二人獨,偏偏總是不能。可他亦知曉林若秋所說的是事實,有周遭這許多眼睛圍著,兩人想空甜一下都很難辦——為人父母者,就是這樣艱難。
眼下煞風景的就來了。
「大公主,大公主!」走廊上一連串的聲音著氣,似乎是僕役在阻擋某人擅。
奈何大公主景嫿已經咋咋呼呼地闖進來了,「母后,阿瑛他……」
此時才注意到床頭多了個人影,景嫿瞪大眼睛,「父皇您怎麼在這兒?」
而且青天白日的,居然還關著門?
楚鎮握手拳放在邊,掩飾著乾咳了咳,反將一軍,「朕怎麼不能在這兒?」
也對啊,景嫿想了想,發覺自己竟然答不上來,也就不再理會,只跺著腳道:「父皇您先出去,兒有要事同母后商討。」
林若秋同楚鎮面面相覷,這麼小的孩子,居然就有「要事」了?難道是他們低估了這幾個孩子的智力?
楚鎮擺出做父親的威嚴,「胡鬧,朕是天子,莫非還得避著朕?」
景嫿伶牙俐齒也不知跟誰學的,「天子日理萬機才懶得管這些小事呢,父皇您還是回去批您的奏摺罷。」
楚鎮發覺自己竟然不是兒的對手,不由得大詫異,但看景嫿抿著,可見他若是賴著不走,這小妮子必然什麼都不肯說了。
楚鎮只得寬容妥協,向林若秋道:「朕晚上過來陪你用膳。」
林若秋點點頭,「陛下去忙吧。」
待聽到房門闔上的吱呀聲,景嫿方張地坐到床頭來,抓著林如秋的手正要說話,林若秋卻警告的瞪一眼道:「若是關於宣平侯府大公子的事,你想都不要想,母親不會同意的。」
這小丫頭也不知著了什麼魔,新春到姑母湘平公主府上拜了個年,回來就心心念念說起遇到的一位稀客,天念叨個沒完,看樣子似乎非嫁給他不可——知好慕艾雖是常有的事,可景嫿畢竟年紀尚小,林若秋也想多留幾年,怎可能這樣輕易答應嫁人。
再說,那博侯衛家雖以著稱,無論男,可這樣注重皮相的世族看起來就不足信賴,只怕滿肚子花花腸子,縱然真要訂婚,林若秋也須好好考察幾年,徹底放心之後才肯鬆口——其實並不在意婿的門庭,要的是誠實可靠,不能辜負的兒,位可以再升,錢財可以再掙,唯獨一顆赤子之心是最難求的。
林若秋嚴肅地著兒道:「你父皇和我也是一樣的意思,若再敢提起博侯府的事,母后就不許你出宮了。」
滿以為景嫿會大驚失,誰知對方卻只氣惱的道:「誰和您說這個?兒要說的是阿瑛的事。」
林若秋詫道:「他能有什麼事?」
楚瑛子一向文靜,在外人面前尤其靦腆,這一兩年漸漸開朗些,看起來亦是個循規蹈矩的好孩子,這樣的孩子按說是很犯錯的。
林若秋敏的道:「是不是師傅因為功課訓斥他了?」
楚瑛這孩子其實也不笨,只是資質算不上太出,有時候竟會一同進學的幾位王府世子給比下去。那江南來的顧先生以帝師自認,對於楚瑛這位大皇子尤其高標準嚴要求,有時候難免失之嚴苛——林若秋想起來也是頭疼,心疼兒子,也很能理解顧先生,兩方面都是難。
景嫿支支吾吾道:「倒不是因為先生……是學塾裡頭,阿瑛跟王府那幾位世子吵起來,竟至揮拳相向,連顧先生都被潑了一臉墨,嚷嚷著要告老回鄉呢……」
話音未落,房門豁然被人推開,但見楚鎮急遽問道:「我兒贏了還是輸了?」
林若秋正自呆若木,聽到這話不由得轉過頭去,皇帝怎麼還沒走?
等等,您這關注的重點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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