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再探景德鎮
掛上電話后, 初挽馬上給刀鶴兮打了一個電話,說了下況進展:“我先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話,你再過來。”
刀鶴兮:“我這幾天正好要去廣東, 看況吧, 如果廣東的事辦妥了, 我也過去。”
初挽:“好。”
刀鶴兮略猶豫了下, 道:“你還好吧?”
初挽笑了:“放心,我現在好的,沒什麼妨礙。”
這時候,餃子已經好了, 剛出鍋的餃子熱氣騰騰的,皮薄餡大,蘸著鎮江香醋,再來點芥末堆, 搭配幾小碟涼菜, 吃得初挽鼻尖都要冒汗了。
便把外面的羊罩衫了。
陸守儼見此,不贊同:“別著涼了。”
初挽:“沒事, 我正吃得渾發熱,再說還得喝餃子湯呢。”
陸守儼也就不提了,反而問起:“剛才鐵生的電話?”
這時候初挽吃了口芥末堆,被嗆得眼圈都紅了,陸守儼忙給遞過去水。
初挽喝了口水, 緩過來, 才道:“對, 鐵生哥說釉里紅做出來了, 我想著, 看照片隔著一層,如果讓鐵生哥過來,白白折騰他,再說我也想過去實地看看,聽說那邊有一批567瓷,我想要了,所以干脆走一遭吧。”
陸守儼頓時皺眉:“這樣太辛苦了。”
從北京過去景德鎮,太遠了,先過去南昌,再從南昌轉車景德鎮,這其中的顛簸,可想而知。
初挽道:“我知道你擔心我,不過我會注意一些,而且自從懷孕后,我覺得還好,并沒覺得自己多影響,再說這次的瓷語,很重要,我如果這次不去,回頭一直到生,估計就沒法去了,這件事我不能扔著讓鐵生哥一個人心。”
陸守儼默了下,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初挽意外:“你哪來時間陪我去。”
陸守儼:“我陪你過去景德鎮,把事理了,這樣我就直接從景德鎮過去晉東,時間來得及,萬一有什麼急事,讓書給我打電話就行了。”
初挽看著陸守儼:“真的可以嗎?”
陸守儼:“我們坐飛機過去南昌。到了南昌后,直接包一輛車去景德鎮,這樣節省很多時間。”
初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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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陸守儼先打了電話,找人訂了機票,兩個人的機票是一百出頭,訂好了機票后,陸守儼便略收拾了下,收拾了足足一皮箱子,路上吃用的,最后還帶著初挽過去取錢。
想趁低價購買一批567瓷,到了景德鎮取錢不方便了,得先在北京取了現金。
初挽不知道那邊況,干脆一口氣取了五萬塊,五大摞嶄新的百元大鈔。
陸守儼把現金也都打包進行李箱,才道:“你說,你一個孕婦,帶著五萬過去,我能放心嗎?”
初挽笑:“那不是有你嘛……”
陸守儼沒說話,繼續收拾,初挽無從下手,便從旁邊打轉。
陸守儼便覺得,就跟搖尾小狗一樣。
初挽哄著道:“你這樣的,帶再多錢也不怕,遇到劫道的,他們肯定都怕你!”
陸守儼啞然失笑:“好了,你不用給我戴高帽子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出發。”
初挽連忙點頭。
陸守儼和陸老爺子說了一聲,第二天陸老爺子安排了車,送他們過去機場。
有陸守儼在,初挽自然什麼都不用心,反正來手飯來張口的,走到哪兒跟著就行了,旅程很順利,一早出發,中午時候就到了南昌向塘鎮。
陸守儼先帶著初挽吃了點東西,這里有瓦罐湯不錯,陸守儼還特意要了一份土,給初挽補補。
慢條斯理吃了飯后,他包了一輛車,徑自過去景德鎮,這里到景德鎮也就二百公里,開了三個小時,終于抵達了景德鎮。
這時候也才四點多,陸守儼先找了住,休息下來,讓明天過去窯房。
初挽其實有些迫不及待,不過也沒法,反正既然和陸守儼一起出門,那就聽安排好了。
想得很明白,要想自己做主,那就得自己心。
現在他心,那就聽他的。
易鐵生知道他們已經到了,陸守儼竟然也跟著來了,自然意外,當天匆忙帶著箱子過來旅館,先給初挽看了才燒的釉里紅。
從早上醒來開始,千里奔波,來到景德鎮,下榻在這旅館中,上說沒什麼,其實到底是疲憊的。
只是,當在這略有些暗的旅館里,看到易鐵生的打開匣子,看在穩穩地安置在棉花中的釉里紅,一切都值得了。
瓷的是人類的創造,從構思到繪畫,從燒造到出爐,這是在人類掌控之下的藝品。
但是,一夜的燒造,當瓷出爐的那一刻,這個由人類的手來鍛造出的件,便仿佛擁有了自己的靈魂,那是汲取了創造者激和心之后,在上千度的高溫中燒造磨礪出來的。
在這種渾然天的面前,古往今來一切優的詩句都變得蒼白起來。
初挽甚至覺得,自己看不到眼前的瓷是什麼型,是什麼胎,只看到了一抹渾厚壯麗的,深沉大氣,斂樸實。
明明是那麼張揚熱烈的紅,明明是濃麗艷的人間富貴,但是它卻紅得穩定敦厚,紅得安靜沉著。
任憑歲月流溢,它就是最初的模樣。
看了半晌,最后終于道:“這才是瓷中真正的貴族,這是把紅的貴氣沉到了骨子里。”
這甚至不是什麼高仿,這就是古瓷的靈魂在這個年代的重生。
易鐵生聽這話,也微頷首:“其實我也覺得,本來我想著,等這一批出來后,你看看,給點意見,但是當我看到后,我便覺得——”
他嘆道:“它不需要我們指手畫腳。”
初挽笑了:“是。”
甚至也不需要特意給刀鶴兮看了。
直接道:“明天吧,給他打電話,告訴他,我們的釉里紅功了,讓他準備下,后續的工作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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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休息,第二天一大早,陸守儼帶著初挽過去樊家井,路上難免有些顛簸,陸守儼擔心,也不避諱,干脆讓略靠著自己。
最后汽車停在焦渣地面上,那柴燒窯外側已經用灰泥刷過,和以前氣象大不相同。
走進工廠,不同于上次的冷清,這次有工人進出,還有一個工人背著匣缽走進去,以及一個上沾滿了瓷泥和料的工人。
他們顯然對易鐵生很悉了,見到易鐵生喊他易經理。
易鐵生領著他們到了窯房外的陳列室,沾著泥的木架子上擺放著二十幾件瓷,都是一水兒的釉里紅。
初挽拿起一個來,仔細地看。
昨天已經領略過這一批釉里紅的,今天倒是可以冷靜下來,以技的心態來細致觀察。
這是一件釉里紅瓷瓶,胎質細膩,造型規整厚重,釉面,瓶上有三株牡丹花紋,紋飾明麗流暢,牡丹花瓣的發恰到好,有些許的暈散和流,但這種流反而讓這花瓣有了水墨的氣質,在不同的影下,竟有盈盈滴之。
初挽再次覺得,不需要高仿了,它自己本就是最好的了。
以烈火燒造,讓沒有生命的泥土擁有了靈魂,用無聲的瓷來演繹一首悠久壯麗的詩。
放下這一件,又拿起另一件來看,看了很久,一直到易鐵生說張育新過來了,才回轉。
張育新有一張布滿紋路的臉,皮黑瘦,比他實際的年齡要大。
他眼底布滿紅,最近應該都沒好好休息過。
初挽看著張育新,道:“我們聊聊。”
張育新點了點頭。
于是陸守儼略扶著初挽,陪著到了屋后,這里雜草叢生,拉坯用的模子倒在角落,偶爾可以看到碎瓷片。
初挽說:“我和張師傅聊一下。”
陸守儼明白,低聲叮囑了兩句,先過去屋前了。
陸守儼走了后,初挽站在那里,看著遠的山巒,群山連綿中,約可見一片濃墨重彩的綠。
耳邊是風吹竹林的嘩啦聲,以及雜草中蛐蛐偶爾的鳴聲。
張育新沒說話,手里著一桿老舊的陶煙袋,不過沒點燃。
初挽看著遠的山,道:“我從小和我太爺爺住在永陵腳下,那里也有山,永陵的山和這里不太一樣,不過想想,好像也差不多。”
張育新滄桑的眸中便有了異樣的熱度。
或許對他來說,那個曾經在師傅口中提及0340;琉璃廠傳奇初老太爺,就是一個狂熱的宗教徒的信仰,所以初挽口中的永陵,變了他所向往的圣地。
初挽繼續道:“我生得晚,以前也沒見過王永清爺爺,但是聽我太爺爺說起過他很多事,當時在雄縣的古玩攤子上,看到他的后掛彩便認出來了,這才找到他,在他臨終前見了一面。”
張育新布滿紅的眼睛變得沉重,抖了抖,才道:“我給他寫信,寄了錢,不過被退回來了。”
初挽:“是他臨終前和我說的話,我才找到你,不然,我永遠無法知道,原來在這個世界一個不知名的角落里,有我太爺爺的徒孫。”
而只能在多年后,在他去世后,偶爾間掃過報紙不起眼的某,才看到他模糊的影像。
張育新的抖了抖,他泛紅的眸中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熱烈。
顯然,“徒孫”這兩個字到了他心底某一,讓他瞬間陷了某種激昂的緒中。
初挽看著張育新:“我學過,我懂,但是我做不到,沒有燒造的實踐環境,也沒有心無旁騖的純粹,我心里雜念太重。”
頓了頓,道:“所以你是唯一能傳承我太爺爺手藝的人了。”
張育新蠕了下,之后啞聲道:“所以你是為了初老太爺,才找上我,要保下我們的柴燒窯。”
初挽:“我說了,我不是一個多麼純粹的人,做一件事,并不是只是一個目的。不過這確實是其中一個原因,我要你把我太爺爺的手藝傳承下去,要明正大,要發揚大。”
垂眼,看著腳底下,那里有一塊碎瓷片,薄得不可思議,殘留著輕盈的藍,那藍中又泛著淺淡的青。
看著那片碎瓷,開口道:“釉里紅并不好燒,窯中氧氣稍微有個差池,便會調不正,不是過黑就是有暈,你能燒制出這樣的釉里紅,我太爺爺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張育新抖。
他沒見過初老太爺,但是他聽說過。
這于他來說,是年時坐在煙熏火燎的爐灶旁,聽自己師傅講起的傳奇。
在單調乏味的藍工裝服中,在日復一日的枯燥燒造生涯中,那個不曾看過大千世界的他,是如此癡迷于師傅口中的琉璃廠風云,也把那位初老太爺當做信仰一般地崇拜著。
不過他一直以為,那是已經逝去的傳說,那是已經羽化的神。
他沒想到,有一天,當他的柴燒窯即將敗落拆穿的時候,有一個人從天而降,力挽狂瀾,阻止了這一切,更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聽到初老太爺的后人對自己這樣的評價和認可。
他沉默了一會,終于啞聲說:“我年時跟著師傅學,師傅說我沒天分,說他也沒天分,我問什麼天分,師傅說,你如果有一天看到你師祖的手藝,你就知道了。”
初挽:“王爺爺是太過自謙了,今天你做出的瓷,我太爺爺如果還活著,他看到了,一定會欣。”
張育有些恍惚地看著初挽,眸中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初挽:“一個時代的瓷,就是一個時代的靈魂,是一個時代的風韻,我太爺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而你的時代和我的時代,才剛開始。”
向遠方的巍峨青山,道:“你的瓷之所以能功,是因為你并不是單純地在模仿古人,也不是在模仿釉里紅,你給你手中的瓷了靈魂,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靈魂。”
張育新聽得心中震撼,兩手攥起。
初挽打開了帆布包,從里面掏出來一個錦盒,之后,遞給了張育新。
張育新怔了下,看著初挽。
初挽頷首。
張育新接過來,打開后,卻見那正是一件豇豆紅筆洗,那筆洗胎均凈細膩,釉面鮮艷明快,通渾然一,堪稱豇豆紅之上品。
初挽:“我太爺爺年時的作品,我也因緣巧合只有這一件,送給你,留作紀念吧。”
張育新有些寵若驚:“只有這一件,初小姐,你自己留著吧。”
初挽笑了:“比起我來,你似乎更適合收藏這件,因為你才是要替我太爺爺把手藝傳承下去的那個人。”
張育新聽這話,眸中震,之后,他緩慢地低下頭,盯著那豇豆紅。
良久后,他兩手捧著豇豆紅,恭敬地放在前面一石頭上,他自己則是跪下來,磕頭。
他的影枯瘦沉默,卻虔誠而熱忱。
初挽的視線向遠方,這時候夕落下,瑰麗的晚霞鋪滿了西邊的天空,也給這古老的瓷鎮涂上了一層淺淡的紅。
這夕,便是最的彩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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