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辰心緒不寧，還沒想好對策，就聽藺幾軻扯著嗓子在外喊：“小姑姑，有客人上門，你在哪兒呢？”

頭疼地閉上眼睛，竭力抑制住想打死謝幾軻的沖。

調整心緒后，謝辰之泰然地走出去，裝作沒看見藺長星，冷冷地問謝幾軻：“把朋友帶到我這來做什麼？”

“這是燕王世子啊，姑姑忘了，家宴上見過面的。”謝幾軻全然沒發覺謝辰的不快，熱地向介紹貴客。

謝辰只得敷衍，順勢福了福子，“見過世子。”

藺長星虛扶一把，拱手客氣解釋道：“我來尋幾軻明日到我府上吃酒，恰巧路過四姑娘的宅院。又聽幾軻說四姑娘曾去過南州，覺得親切，便順道來拜訪。”

這番話說得天無，順道，親切，拜訪。

只藺長星自己知道，上回他將謝府的路線記在腦海里，曉得那日所過之沒有謝辰所居之。這回便以賞園為由，刻意往沒走過的地方來，好在謝幾軻傻乎乎地跟著。

謝辰審視他的眼睛，點點頭，勉強出微笑來：“南州是個好地方，地靈人杰，世子耳濡目染多年，果是青年才俊。”

“四姑娘謬贊，四姑娘才貌雙全，長星久仰大名。”

“噗，”謝幾軻大咧咧地說：“恭維話聽著怪害臊的，又不是頭回見面。但世子這話實在，我小姑姑本就出了名的才貌雙全。論模樣、才、打馬球，全京城……”

直到挨了謝辰含威脅的一記眼刀，謝幾軻才雙手捂住做啞。

小姑姑最大的缺點就是脾氣差！

倒是藺長星，見謝辰這樣不加掩飾地發脾氣，雀躍地盯住看。

好兇，好，好喜歡。

謝辰亦是察覺到，周遭眼可見地在掉冰渣子，素織旁觀得心驚膽。心道世子爺快別看了，再看我們姑娘臉上也長不出花，都快被你氣死了。

藺長星畢竟是外男，有謝幾軻陪也不便久留，才客套幾句，謝辰便迫不及待送他們往院外去。

趁著謝幾軻碎，跟素織科打諢的功夫，藺長星手過去，在廣袖下握住了謝辰纖細的手。

的手比脾氣。

謝辰察覺到那力道便知甩不掉，怕人看見，只好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

平視前方，眉眼平靜，指甲不留地掐進他的手心，發泄不滿。

藺長星由掐，等消了氣，才故作吃痛地皺了眉頭，那力道果然即刻輕下去。

他于是得寸進尺地低聲音道：“記得來。”

說罷他松開手，帶著滿手心的指甲印，走到謝幾軻另一邊去，低頭了手。

誰也沒注意到方才的事。

只有謝辰臉頰上淡淡的一抹緋紅，作為罪證留下來，在心里罵了句混蛋。這還在家里，他就敢這樣，誰說他膽子小，分明是膽大包天。

藺長星走后不久，二嫂秦氏匆忙趕過來，揚言說要綁了謝幾軻那混小子，來給謝辰賠罪。

秦氏擔心的不是禮法之事，那在謝家人眼里倒沒什麼所謂，單純怕謝辰發惱。

謝辰喜靜，平日里就是自家人也不輕易來院子里鬧。

今天謝幾軻居然敢帶著個不相的外男來瞎扯，用腳后跟想一想，也知何其不痛快。

謝辰卻道：“我并未生氣，世子路過進來打招呼，幾軻怎能攔住人家，二嫂也別罵他。”

“我不罵他，我要打他！讓他長個記，以后有朋友來家，帶進他院里去，別滿府瞎轉悠。別說世子，就是燕王殿下來，我謝家人也不是他想見就見的。”

眼看秦氏越罵越氣，謝辰這個將要被“賠罪”的人，反而默默地替拍背順氣。素織端來碗冰鎮酸梅湯，謝辰讓秦氏把火氣下了再走，否則謝幾軻又要不明不白地挨頓打。

都怪藺長星攪混水。

傍晚時分，謝辰出了國公府，因常與蒙焰在外吃飯，只向孟氏代一句，孟氏便同意了。

聽謝辰說要走過去，孟氏代：“讓素織帶把傘。”

“做什麼？”謝辰看了眼萬里晴空。

孟氏邊翻賬本邊道：“陸國師雖沒進宴京，昨兒個折子卻遞到了前，說陛下仁德福澤萬民，三日宴京必有甘霖。今日天不對，我怕你半道上淋著。”

謝辰極快地掩下的諷刺，平靜道：“知道了，謝謝大嫂提醒。”

然而出門時，素織與衛靖皆兩手空空，輕裝上陣。

孟氏從下人跟前得知這事，嘆了口氣，搖頭道：“罷，心里有怨，隨去吧。”

這邊謝辰剛巧在府門前遇見打馬回來的二爺謝磐，謝磐一個空翻下馬，將馬鞭扔給侍衛。

他腳步輕快，揚聲喊道：“四公子，哪兒去？”

“朋友相邀吃飯。”謝辰見他這麼喊自己，“二哥今日興致高。”

“高興啊！今兒個在校場上跟群頭小子切磋，你是沒見到，一個個被我打得落花流水、鬼哭狼嚎，真痛快極了。”

聽到“切磋”二字，謝辰想到某個被打得喊疼的傻子，抿直鋒，抬頭看他：“二哥切磋時要收著點手，沒輕沒重怎麼行？你手下都是幫尊貴的主，打狠了……人家爹娘心疼。”

謝磐一愣，隨即“哈哈”笑起來，似是覺得姑娘家的話聽來可，“怕什麼，一幫皮糙厚的小子，明日不就生龍活虎了。”

淡聲問：“若有細皮的呢？”

“細皮的怎會跟我切磋，誒，你何時這麼關心旁人了？我知道了，擔心你二哥打出人命司來是不是？”

謝磐恍然大悟，又好笑又道：“你放心，二哥下手最有分寸，決計不會傷著人。唉，我妹妹真是玲瓏心腸，還替二哥心這些。”

謝辰：“……”

“吃飯去吧！”謝磐大馬金刀地走了，留下謝辰僵在原地，好一會才緩過神離開。

謝辰走在路上，不斷思索往常遇到這種事，會不會怒不可遏。

想了半日無果，因為往常沒有人敢這樣威脅，藺長星是第一個。

藺長星這回選的地方幽靜，不在熱鬧喧囂的臨街酒樓，而在客人可獨立分院的沁心館。

在前堂點過酒菜，往后園去尋各自的小院，院門一關便不擔心被打攪。

謝辰曾與大嫂二嫂來此吃過飯，當時便覺得環境清幽，菜品清淡，很適合姑娘家來。

但今日，真該進去嗎？

在沁心館外徘徊了半刻鐘，素織饞，忍不住道：“姑娘，咱們進去吧，奴婢都了，早就聽說這里的酒菜好吃。”

謝辰看得捂肚子，點頭應下，說：“好，我來請你們的客，想吃什麼跟我說。”

進館后謝辰單獨替素織與衛靖點了幾道菜，囑咐侍從一并送至藺長星所訂院里。

院門打開，院種著兩顆芭蕉樹，花圃里各爭艷麗，葡萄架下擺著木凳，別有一番風。幾間屋子門窗大敞，采極好，謝辰看了一周心稍稍明朗。

素織與衛靖自覺進了側屋，謝辰獨自往主屋去，才進門，便察覺后的天昏了下去。

“來了？”藺長星笑容燦爛，正在桌邊盛湯，喚過去：“快來嘗嘗今日的魚湯味道如何。”

語氣仿佛在招待客人進家門。

謝辰忍住想逃離的沖，坐下說：“賀裁風怎麼不來？”

“原是要來謝你的，可惜他現在下不了床。”藺長星說完怕不高興，“你放心，他就算能來，我也不會告訴他是你幫的忙。”

謝辰隨口問：“他怎麼了？”

“逛青樓被他爹抓回去打了一頓，屁開花在家趴著呢。”

挑眉問了句：“你沒牽連？”

藺長星無辜地眨眼笑道：“那多虧了他仗義，沒供出是我給的銀子。”他說完將湯端給。

謝辰彎彎角，在他期待的注視下舀了勺湯口，須臾之間愣住了，抬頭看他，目復雜又無奈。

藺長星會意，靦腆一笑：“我今日從國公府里出來，就來這里琢磨菜譜了。這桌菜都是我做的，怎麼樣，賣相和味道還不錯吧？”

他接著說：“雖然從前是從前，如今是如今，有些事回不去了。可是只要我想，沒有做不的事。”

謝辰未說話，良久才平靜道：“左手，過來。”

藺長星的手放在桌下不，清泉一般澄澈地眼睛瞇月牙狀，“先喝湯吧，涼了不好喝的。”

謝辰抿了抿，依舊是平靜的表，卻不耐地蹙起眉頭。

藺長星見狀不敢再敷衍，緩緩將手到面前，略顯窘迫。

修長的食指與無名指上，幾道凝著痂的口子，有深有淺，慘不忍睹。看的謝辰目驚心，心里又疼又怒，終是忍不住開口：“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

難得緒激，一時嚨打說不出話，忙偏過頭去看向窗外的芭蕉樹。

明明說好不再糾纏，又為什麼要這樣盡心，為什麼一定要難過。可這樣在心底質問，慚愧的卻是，還是縱容了自己的貪婪。

藺長星見真怒，局促不安地說：“我答應你不寫信，沒答應別的……何況做菜只為表達謝意，是我自己笨切到手，又不疼，這沒什麼的。你別不高興，好不好？”

謝辰不理會他，垂著眼簾不。

藺長星乖巧地看，繼續哄道：“姐姐，別氣了，這都是你吃的菜，你不想筷子嘗嘗嗎？”

年的一聲“姐姐”喊得又甜又膩，任誰也拒絕不了。他在心里無賴任地想，去他的“四姑娘”，從今往后他偏要這樣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