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跟著扶風來到水軒時已過了午膳時間。

扶風的上門相邀令李嬤嬤很是詫異，出於對那位一麵之緣的家大姑娘鮮見的好，李嬤嬤並未拒絕，為了赴約甚至還給鳴舞放了半天假，讓鳴舞驚喜不已。

見扶風將李嬤嬤請回來，半夏迎上前來，將李嬤嬤領到止歌房外，“李嬤嬤，姑娘正在屋裏等您，您請。”

李嬤嬤有片刻的怔然。

本以為是看走眼了，這位大姑娘的確是出於謝教導妹妹，才特地請用膳的，可進了水軒之後才發現整個院子裏都出些不尋常的氣息來。

回首看看院門，兩個大丫鬟親自守著院門，其他小丫鬟使婆子什麽的都回了們住的倒座房。

院子裏空的，隻有夏日的蟬鳴聲聲不絕的回響，奇異的讓人有種時逆流的古怪覺。

眼前的房門虛掩著，隻需輕輕一推就能打開。

李嬤嬤出手，那顆冷了二十年的心卻莫名的疾速跳起來，仿佛，隻要推開這扇門，就能尋回失去已久的東西。

但是，可能嗎？

李嬤嬤苦笑著搖頭，毅然推開門，就看看，這位威遠侯府的大姑娘到底想做什麽吧。

因為之前從趙君那裏搬了不好東西，止歌房裏並不素淨，卻也無半分奢華。

房間很大，用一架紫檀屏風隔開，裏間是臥房，外人不得一見。

外間的圓桌上，此時放著一碗白的糖蒸酪，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麵。

看到那碗糖蒸酪時，李嬤嬤麵上微微一變。

李嬤嬤雖然份上隻是個下人，可從年時便跟隨寒家大小姐，在寒家這種傳承數百年的簪纓世族，因為寒素，李嬤嬤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在寒家那些年，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什麽食沒嚐過。

可是，除了僅有的幾人，旁人不會知道，寒素邊的明珠之一，最吃，也唯一吃的小食，隻有糖蒸酪。

若這糖蒸酪隻是巧合的話，看到旁邊那碗麵時，李嬤嬤隻覺那一瞬間心都跳了一拍。

隨之而來的，卻是狂怒。

在那久遠的記憶之中，與這如出一轍的那碗麵，吃進裏的熱度，是李嬤嬤人生中最暖融的溫度。

正因為這回憶太好太重要，所以李嬤嬤才無法忍有人想利用的回憶來達某些未知的目的。

在李嬤嬤看來，威遠侯府的大姑娘，就是這樣一個別有居心的人。若不是這樣，又怎麽會費盡心思打聽的喜好？當然，李嬤嬤下意識的忽略了，的喜好，可不是一個閨閣用些手段就能打聽到的。

“不知大姑娘有何目的？”李嬤嬤銳利的目直直看向屏風後那道綽約的影。

止歌輕笑一聲，從屏風後走出來。

八歲的娃梳著這個年齡最常見的雙丫髻，發間點綴幾支珍珠做的珠釵，眉目清麗，神疏淡，靜立在古樸的紫檀屏風旁，與屏風上描繪著的仕相得益彰。

午後的過窗紙傾瀉進來，略顯模糊的線讓眉眼間的淡漠和了幾分。

當蓮步輕移，微的裾和隨風輕揚的發，令這幅原本靜默著的古意幽然的仕圖驟然鮮活起來。

饒是李嬤嬤心中怒氣不減，也不得不暗讚一聲，好風采！

止歌來到桌前坐下，並向著李嬤嬤做了個“請坐”的手勢，“李嬤嬤何必驚怒，隻不過是請李嬤嬤來用頓便飯而已，倒是沒什麽好東西招待，還請李嬤嬤見諒。”

李嬤嬤僵著子坐下，卻不看桌上用來招待的東西，直視著止歌道：“大姑娘不妨直說請老前來有何用意，不過，老隻是個沒用的老婆子，恐怕幫不上大姑娘什麽。”

止歌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一雙大大的丹眼在的照下漾起醉人的流。

八歲的小娃這般大笑，一般來說，不是讓人覺得這是個瘋丫頭，就是讓人覺頗為怪異。

在李嬤嬤的眼裏，這位家大姑娘卻不一樣，當大張著，以這種毫不符合淑形象的作大笑時，令人在覺到的……豪邁的同時，亦能清晰的辨別出，是真的很愉快。

很愉快的笑。

“李嬤嬤多慮了，不妨先嚐嚐麵和酪，其他事，之後再說也不遲。”止歌帶著笑意道。

李嬤嬤微頓，卻依言將視線重新放到了麵前的麵上。

升騰的熱氣輕輕撲在不再年輕的麵上，引得皺了皺眉頭，強忍著才按捺住手按的衝。

那裏，似乎有些什麽東西隨時會噴薄而出。

作優雅地舉箸，竹製的筷子卻在麵口的那一瞬間“啪嗒”一聲掉在桌上。

李嬤嬤猛地站起，因為作太急帶得下圓形的木凳“咣當”倒地。手扶著桌子穩住踉蹌的形，李嬤嬤手指抖地指向止歌：“你，你……”

先前李嬤嬤還能說服自己這位大姑娘是使了手段打聽到自己的喜好，可嚐過那麵之後卻不能再用同樣的理由讓自己相信這一切隻是巧合了。

一碗麵不奇怪，可是一碗沒放鹽的麵就奇怪了。

李嬤嬤很確認，除了主子，沒有人會明白那兩碗滾燙卻寡淡的麵對和阿來說意味著什麽。

先是酪，再是這碗和記憶中如出一轍的麵。

一個巧合才巧合，很多個巧合放在一起，那便是必然了。

威遠侯府清醒不過一月餘的嫡長，顯然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從阿那裏打聽到這些往事。

那麽……

想到阿說過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話，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眼前的小娃似乎和當年那個影漸漸融合。

李嬤嬤目炯炯地看著依然淡定的止歌，話音中帶著承載了太多期盼和不敢置信的輕，“您……”

止歌雙眼輕眨，如兩把小羽扇的睫將輕輕劃開，在眼窩留下兩個淡淡的影，那雙眼在這影之下也顯得格外幽深。

抬頭，神莫測地看向李嬤嬤，紅輕啟，幽幽吐出幾個字。

“阿蕪，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