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被兩名守衛帶到一張桌子面前。
桌上點著燈,昏黃芒讓在黑暗中游了半天的元墨好一會兒才適應。
“你是何人?遇上何事?”
桌子后面有聲音問。
那是一位年輕的將領,可能是當值,一鎧甲未卸,慢條斯理地拿一塊絹帕拭手中的匕首,眉眼細長,神冷漠。
元墨呆呆地看著他——見過這人,就在那晚去找小豆子的路上,他正領著一隊人尋找姜九懷。
竟然是姜家的船!
守衛喝令:“大膽!還不快回大人話!”
“大人救命,我是來求救的,我們的船遇上水賊了!領頭的名黑蜈蚣,他搶了我們的人!啊大人,那艘船是衛家的,揚州衛家,衛公子還在他們手里,快,就有那邊……”
元墨急切地指著自己游過來的方向,卻發現面前的將領脖子都沒有挪一下,只是用那雙冷冷盯著:
“好,繼續說。”
“大人!我說的是真的!”
“敢半夜混上船,算你有點膽識,要是腦子能有膽識的一半就好了。深更半夜,船只遇到水賊,你怎麼就剛好能遇上我們的船?難道是早就知道今夜此時我們會經過這里?”
將領起離開位置,在元墨面前蹲下,匕首輕輕著元墨的面頰。元墨下意識想退后,卻被后兩名兵士制住,彈不得,只到冰涼的寒意一陣陣從匕首上涌過來,比一服給帶來的寒冷更甚。
“說,誰派你來的?”
“誤會,誤會!我真的是遭賊才逃出來的,不信你們派幾艘過去一看便知!”
“不說實話?”將領細細地一笑,起,“搜!”
漆黑的深夜,漆黑的水面,即使是深夜也有守衛值夜,嚴防不測,可就是這樣,還是從船邊冒了出來,單純只是巧合,顯然不能說服這位多疑的將領。
可真的是巧合啊!
天殺的誰知道你們這是一艘船啊!我以為這是一片村子啊!
兵士的手向元墨的襟,元墨翻一腳踢開他的手,順手就出了他的刀,大喝一聲:“別過來——”
這句話還沒說完,眼前就一花,那名將領已經到了眼前,的刀還沒來得及揮,他手里的匕首就上了的脖頸。
元墨頓時哀嘆,到底是太弱,還是這個世界上高手太多?這個家伙明明長得細皮的,刀為什麼這麼快?
而且,今年也不知是走什麼運,的脖子真的很刀刃的歡迎。
“說!誰讓你來的?”
冰冷的匕首著皮,有下陷的趨勢,元墨全的皮疙瘩都出來了,大聲道:“你們家主!”
這話讓將領的手一頓,元墨趕一口氣說下去:“這是姜家的船對吧?你們家主今年二十,長得比孩子還要漂亮,冷冰冰誰也不理,最討厭別人到他是不是?”
將領眼中有一玩味:“這是想玩哪招?”
元墨誠懇地:“這位大人,您聽我說,我真不是殺手,我也是真遇到了水賊,實話告訴你,你們家主是我的……呃……”
元墨不得不停下來思考一下措辭,好姐妹?不,還想活著。好朋友?世上有誰配和尊貴的姜家家主朋友?
“好什麼?”將領瞇起眼,仿佛要看看個徹,手里的匕首離的脖子又近了一分。
“好、好恩客!”元墨匕首的寒意一擊,一錘定音。
將領明顯僵住了。
現在無疑是個逃跑的好時機,只要一腳就可以把他踹飛,然后從窗戶跳落水,一走了之。只可惜周遭無邊無岸,已經沒有力氣再游下去,而且衛子越還指著這些人能去救……
主意一定,元墨深深呼吸,眨了眨眼,努力想泛出一點淚:“我元墨,在京中開了一家樂坊名紅館,夏天的時候,你們家主在我們家住了一段時日。我……悉心服侍,很得他老人家照顧。他老人家再熱也扣著高領,從不吃辣,罵起人來……不不,是指點起人來,言辭十分犀利,因為老人家聰明絕頂,所有眾生在他老人家眼中皆是‘蠢貨’,小的無能,時常被數落……”
夏天……家主失去消息、無影無蹤的那段日子!而且這言行舉止確實是家主無疑,但是,恩客……
將領咬牙怒喝,殺機畢:“滿口胡言!”
眼看他又要手,元墨急道:“我有信!”
手就想去掏,將領手立即扼住的咽,匕首落在的手腕上。
元墨嚇得也不也,僵著嗓子道:“我荷包里有一顆香丸。”
將領盯著,打開的荷包,里面有幾兩散碎銀子,并一顆香丸。
香是百合香,香型濃烈,且不持久,乃是便宜貨。
將領冷笑:“你以為我們家主會用這種東西?”
元墨示意他:“您掰開看看。”
將領兩指一,香丸就地被碎,出里面的東西。
一粒晶瑩璀璨的寶石。
一瞬間,將領的眼神凝固了,臉上的每一都變得僵。
元墨從他的反應里看出一些事。
一:這將領看來雖然很年輕,但在姜家地位應該不低,應該是屬于家主的近親信,所以認得這金剛石。
二:這金剛石確實是那位家主大人的武,沒有猜錯。
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我原本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份,他老人家說家中遇人作,他不便面,所以暫且在我家藏,并且囑咐我不得讓任何人。大人,若不是被到了生死關頭,小的絕不敢說出這一點。家主大人的脾氣大人應該知道吧?誰要是違背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將領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家主大人將此贈予我作為信,讓我危急之時可以持此往姜家求援,說就算是天大的難事,姜家也會替我辦到。大人,現在您相信了吧?我真的是家主的人,我也真的是遇到了水賊,此刻同伴還在水賊手里,請大人快快派人去救我的同伴……”
將領兩眼發直,抬起手,阻止說下去,將金剛石守衛手里:“送他去見平公公。”跟著代:“記住,我沒審過他,他一上船就拿出這信自報家門,說要見家主,你們便帶他去見家主。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什麼都不知道,懂嗎?”
說著,將領拿起方才匕首的手帕,了額角冒出來的冷汗。
“是。”兩名守衛聲音發。
家主……是一名男伎的……恩客……
這個他們從來沒有聽過,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元墨跟著兵士,渾渾噩噩,宛如行尸走,。
平公公!
平公公竟然在這艘船上!
敢撒這種謊,就是算定借一百個膽子也沒人敢去找那位家主對質,可如果平公公在這里,那位家主……八也在吧……
啊……元墨好想轉跳進水里。
不行!
衛子越那一船的人還等著去救!
而且那位家主好不容易回到姜家,現在屁還沒坐熱呢,怎麼可能就回揚州?一定是只是派平公公回來辦什麼差事罷了。
是的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越想越有理,一顆心漸漸落回肚子,這才有心思打量這艘船。
船樓足有三層,門戶錯綜,仿佛是一座大型迷宮。門額與欄桿皆有金玉裝飾,華貴非凡。
兩名兵士把元墨帶到第三層,敲開一扇房門,進去通報。
“你們好大的膽子,也不看看是什麼時辰!”門傳出平公公尖細的嗓音,頓了頓,大約是那兵士在解釋,平公公復道,“什麼信?什麼信都不行!家主從沒給過別人什麼——”
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刀切斷一般,下一瞬,平公公“砰”地打開房門,一向凝視的面孔滿是震驚,直愣愣瞪著元墨:“是你?”
“正是小人。”元墨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見過平公公。”
“此當真是家主給你的?”平公公的指尖拈著那枚金剛石,氣息都不穩了。
“是。”所謂撒謊之奧義,就是“面不改”四字。
元墨不單面不改,還微微低了低頭。好歹是樂坊坊主,深知那一低頭的如何使用。
平公公倒一口冷氣。
“家主曾經說過,只要拿著這個信,姜家便會幫我一個忙。平公公,現在有幾十條人命等著您老人家去救,請您老人家——”
元墨話沒說完,平公公把金剛石塞進的手心:“家主既給了你這東西,你的事,我已經做不了主了。”
說完轉便走。
元墨握著金剛石呆掉。
不是……不該是這樣吧?這好歹是你家家主的武啊!是金剛石,不是鵝卵石!很值錢的好嗎?這麼值錢的之,難道一點都使喚不人嗎?
還是懇求得不夠徹底?要不撲上去抱住這死太監的大并把金剛石送給他如何?
雖然有點疼……
“愣著干什麼?”平公公不悅地回頭,“還不快過來!”
“是!”元墨一看有戲,連忙跟上,正要說話,平公公在一扇門前停下來,腰半躬,聲音也低了半截:“主子,紅館樂坊坊主求見。”
平公公是服侍過明璃公主的老人,天上地下,他的眼中只有一位主子!
姜家家主,姜九懷,竟然就在里面!
元墨的天靈蓋都快飛起來了。
“你干什麼?”平公公低了聲音喝問。
元墨已經后退了三大步,撲到了離自己最近的窗子上,一腳踩了上去,準備奪路而逃。
開玩笑!衛子越雖說落到水賊手里當票,但至命無礙,此刻要是敢踏進那扇門,一定死無葬之地。
想一想剛才說了什麼?說姜家家主是的恩客!
“不許!”
然而才出去一條,一層甲板上巡邏守衛就豎起了長槍,槍尖如林,在夜中閃閃發。
“呵呵呵呵呵……”元墨尷尬而不失優雅地收回,深地了窗框上的包金蘭草紋,“這窗子的木料可真好,這麼踩也沒事呢,哎呀這包邊是真金的吧?”
平公公面無表地看著。
房門無聲地打開,一個十三四歲的年,穿著侍服,低眉順眼道:“主子請元坊主進去。”
元墨背脊著板壁,一臉僵笑:“這個,深夜打擾,實在是太冒昧了,不如等家主大人睡醒了再說……”
“不妨事。主子向來睡得晚,此時還未睡。”平公公將手一引,“元坊主,請吧!”
年退到門邊,恭順地低著頭。
大門在元墨面前開,最深一點昏黃的燈過層層的槅架與簾映出來,里面仿佛是一團幽深的夢境。
元墨站在門口,心中只有一句話:
這就: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偏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