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東是被一聲巨響驚醒的,窗外煙花燦爛。
他苦笑一下,這場焰火表演耗資千萬,原本是為了慶祝他的生日,現在了替他送行。
胰腺癌是連喬叔都無能為力的惡疾,就算他是首富,有錢,又能怎麼樣?他能做的就是在醫院要了一個能看到煙花的房間。
他們大概以為他昏睡了,助理和護士在悄聲說話。
“沒有一個親人來嗎?”
“可憐!林總就沒有親人!拿到病危通知,我都不知道去找誰。”助理的聲音著無助。
親人?他們都不在了。
顧正東的眼角過一顆淚。
二十年前,他已經把他們給弄丟了。
年輕時他上沾滿惡習,青梅竹馬的老婆不堪忍,扔下一雙兒離家出走。
那天他如常在外面通宵打牌,天亮時才醉醺醺回到家。
走進小區,他就覺有些異樣,前面停著一輛救火車,院子里站了很多人。他住的棚屋已經燒得面目全非。
這時一輛救護車嘶鳴著開進來,他這才發現,地上有兩個蒙著白布的小小軀。
他努力告訴自己,沒事,是他想多了。
可是白布下出的那只黑炭一樣的手臂上,閃著銀的鐲子刺痛了他的眼,那是他給兒小小買的!從出生就戴在手腕上。
他是個渾人不假,可是他深著自己的孩子,那是他的至親骨!
他回過神來時,孩子們已經被車拉走了。
他像發了瘋一樣,拼命追出去,一路哀嚎……
有人說他瘋了,有人說他死了。
沒有人知道他上了最先發出的一列火車,一路南下。他面對不了,就選擇逃避。
他只剩下一條爛命去拼了。也是他命,踩準了改革開發的大,爬滾打,終登頂首富之位。
可這有什麼用?這些年,他一直未娶,那些關于他的緋聞都是假的。他不會留人過夜,因為怕人看到,夜深人靜時他的失態。
當年的事,無時無刻不在焚灼著他的心,讓他悔恨不已。
現在讓他在孤獨痛苦中死去,是報應,也是一種解。
如果人生能重來……
嗵!又是一個煙花騰空而起。煙花在制高點綻放,千條萬條流火繽紛四散。
有一團流火像帶了一條燃燒著的尾,劃破天際,越來越亮……
顧正東瞪大眼睛,用力盯著窗外,流火是向他的方向飛來的,轉眼間就到了他的眼前,不等他出聲,瞬間就被火焰吞沒了。
啪!重重的一掌,是拍在他的肩上的。
顧正東猛然抬起頭,看到一張悉又陌生的臉,這人很面,可是又不出名字。
他茫然四顧。
這是一個烏煙瘴氣的小屋,四個人圍個牌桌,從頂棚探下來的100度大燈泡子,烤得空氣都有一子糊味了。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牌,同樣很陌生。
悉顧正東的人都知道,他不會打牌,還深惡此道。當年他最得力的手下就是因為打牌被他開除的。但是現在的他,就是坐在牌桌前。
“你今年還能不能打一個出來?都TM等你呢!”旁邊的人又罵了一句。
顧正東的腦子一片混,現實和記憶拼命沖撞,火花四濺,他的頭都要炸開了。
他是誰?他在哪?他在做什麼?
三個靈魂拷問得出的答案就是,他重生了。
突然,他豁得一下站起,牌桌被他的撞得劇烈晃了一下,幾張牌倒下來,桌旁邊的人都錯愕地盯著他。
他的眼睛則死盯著墻上的月歷牌,1993年6月26日。
就是今天,他失去了一雙兒,家里要著火了!
顧正東在男人們的罵聲中,破門而出。
他要救他的孩子。
凌晨的街道空的,只有一個男人在狂奔,剛下過小雨的路很,在一個街口他摔倒了,拖鞋也飛了出去。
可是他什麼也不在乎,爬起來繼續跑,時間就是生命,他的寶貝們命懸一線。
他原本的房子早就輸掉了,現在住的是個簡易棚子,靠著父親家的一樓接出來的。當年就是因為下了一點小雨,樓房外面的電線短路,把棚頂引著的。
只有兩個孩子在家,發現時已經被砸在落架的棚子里救不出來了。
一想起當年他跟在救護車后的絕奔跑,他就跑得更快了。
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他一定要趕到出事前救出兩個孩子。
他跑進小區時,正好來得及。
啪,火一閃,電線斷了,垂到棚頂。棚頂鋪的是油氈紙,很容易就燒起來。
棚頂火沖天,剛走近就覺得臉烤得生疼。顧正東可不管這些,他直接沖進去,在床上一撈,把兩個孩子夾在掖下,原路逃出門。
兩個孩子睡得迷迷糊糊,被放到水泥地上,還在眼睛。
顧正東這才有時間看一眼他思念了二十幾年的寶貝,他雙手抖著捧起兒小小的包子臉。
“爸爸!”兒小小剛兩歲,長得像個洋娃娃,白白的,閃的大眼睛里有萬千星辰,撅著紅嘟嘟的小,把茸茸的頭向顧正東的懷里鉆。
那一刻,他的心都要化了。
兒子龍龍已經五歲了,這孩子一向沉穩懂事,可能從小見過的大風大浪多了,遇事不慌張。
他用手指了一下棚屋,“著火了!”
顧正東這才想起來,這把火可不止燒了一個棚屋,后面的樓房也了牽連,雖然樓里沒有人員傷亡,各家的財產損失也不。
“著火了!救火啊!”他大聲起來。
這工夫棚屋已經燒得進不去人,顧正東這麼一喊,樓里人都驚醒了。轉眼間涌出一大群人,斷電的,滅火的,打電話救火車的。
因為發現及時,最后只是把棚屋燒落架了,后面的樓房也就熏黑了一些,問題不大。
“我就說這違章建筑,早晚要出事!你們就不聽!”說話的是老鄰居陳老師,退休老師,說話一向占著理兒。
“就是,差點出大事!”
“哎呀,以后可別在這兒蓋房子了。”鄰居七八舌都開始數落。
“你個死老頭子,說話!好人都讓你做了!”一個胖人出人群,拎過一個瘦弱的小老頭推了一把,那是顧正東的父親。
這些年,顧正東也打聽過他的下落,據說是95年就離世了。
對這個男人,顧正東是百集,恨不起來,也不起來。
因為他的父親是個酒鬼,顧正東2歲時,母親就被父親打跑了。顧正東能活下來都是靠鄰居隨機投喂,他父親把生活中的所有不如意全發泄在他的上,非打即罵。
顧正東十歲時,后媽進門了。說也奇怪,一降一,林父竟然被后媽給降住了。
那個彪悍的人給顧正東又生了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因此上,顧正東也了最多余的人。
他連飯都吃不飽,又因為學費原因被退學,在家沒飯吃還挨打,不得已,16歲就走上社會。他本質不壞,只是家里沒想給他活路。
“小東啊,你看這棚屋都倒了,你就走吧,我求你了。”林父說得有氣無力,一,還給他跪下了。
顧正東無聲地嘆口氣,這還真不是林父戲上。他年后,已經知道反抗了,就是搬到這個棚屋住,都是他用武力爭取來的。
要是換之前的顧正東,只怕直接就搬進樓里正屋住,當年的他早把自尊拋在腦后,可是現在的他能。
他要憑自己的能力,有尊嚴地把兩個孩子帶大,有什麼能比這一雙兒健康長更重要的嗎?
他蹲下抱過小小,又示意龍龍過來。
“龍龍上來,爸爸背你。”
龍龍吃驚地睜大眼睛。
他長得更像媽媽,不像小小的眼睛又大又圓,他是丹眼,狹長深邃,薄薄的小抿著,看著就比實際年齡。
他也沒挨揍,顧正東不打小小,可有時脾氣上來,還是會拿龍龍出氣,突然爸爸變得這麼溫,龍龍有點接不了。
可是他不敢反抗,乖乖爬上去,用細細的小胳膊摟顧正東的脖子。
顧正東帶著兩個孩子走出小區,當時是覺得很有骨氣,可是站在街口他就后悔了,骨氣能當飯吃?
因為他無可去。
那些狐朋狗友是不能再聯系了。這些年,哪有一個像樣的朋友。雖然現在是夏天,氣溫還可以,但是帶著兩個子,總不能宿街頭吧。
他這是把自己上了絕境?
龍龍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從上面下來,重重嘆了一口氣,那模樣就是這個不省心的老父親又給他添麻煩了。
“去我朋友家吧,還能混口飯吃。”
他還有朋友?還能混飯?
顧正東當時就臊得滿面通紅,當年他是怎麼活的?都不如一個五歲孩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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