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武場毗鄰燕雀湖, 此地是皇家宮苑,依照慣例,禮部與鴻臚寺在此設歡送宴, 午宴后各國使臣便可離京,燕翎趕回燕雀湖時,正值使臣大宴,太子喚了太醫給烏日達整治, 他并未出席。
匆匆用過午膳,燕翎收到軍監驟發大火的消息, 太子震怒, 使臣也被撼了, 誰都知道軍監是一國之重, 而大晉去年就靠著神□□阻截了蒙兀的進攻,莫非這是烏日達的手筆?烏日達出自傷后第一抹笑容,從容喝茶不理會眾人試探。
燕翎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了,大約是天稍晚時,他擰著一個行蹤詭異著大晉兵馬司服飾的男子, 扔到了烏日達面前,彼時各國使臣也都在,今日烏日達遇刺,影響兩國邦, 也損及大晉國威, 使臣們都等著大晉的待。
烏日達眼眶疼得厲害, 幾乎睜不開眼, 直到那匍匐在地上的男子約嗚咽幾聲, 似有些悉, 烏日達從圈椅里繃直了子, 認真打量對方,恰恰那男子抬起臉來,兩個人視線對了個正著,烏日達一口涌上嗓眼,
“燕翎,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翎面不改,“郡王,此人便是今日埋伏在山林意圖殺您的刺客。”
烏日達恨不得拍案而起,這哪里是刺殺他的刺客,這是他埋伏在去軍監路上用來殺燕翎的高手,原來早就被燕翎窺破了天機。
烏日達有苦說不出,氣得口起伏,滿臉怨恨,“是嗎?”
他捂著發疼的傷眼,重新往圈椅里一躺,語氣涼颼颼的,“這麼說,是你們大晉有人行刺本王?”
燕翎搖頭,“非也,本搜了他的,發現此人易了容,其言行舉止像極了真族人。”
那邊正在看熱鬧的真使臣,一口茶嗆在里,拂了一把口水,彈跳而起,“什麼?關我們什麼事?燕大人,您別口噴人....”
燕翎也不急,而是將那人后背出來,其腰部的位置燙出一個形似火凰的圖案,這是真族一部落的圖騰。
真大使兩眼一翻,當場昏厥過去。
烏日達咬著牙苦笑一聲,頗有幾分打落牙齒往里吞的憋屈。
當初他為了將行刺燕翎的罪證推到真人上,特意培養了一真高手,如今倒了燕翎現的證據,技不如人,他輸得心服口服。
他慢騰騰起,緩慢行到燕翎側,低聲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不對勁的?”
燕翎輕哼,“在你挑釁我,說要看我妻子一眼的時候。”
烏日達單眼挑起,“這有什麼問題嗎?”
燕翎側眸,一貫沒有表的臉上,慢慢浮現一抹笑睨,“烏日達,三年前,韃靼汗王送了蒙兀最的人你帳中,你卻無于衷,將人原封不送了回去,一個不為所的人,會覬覦我的妻子?你不過是為了激怒我,意圖打傷我,再用軍監之事引我出行,并在半路伏擊。”
“烏日達,你此行真正的目的是殺我吧?”
燕翎的空心陣對蒙兀騎兵造了強大的干擾,此人不除,蒙兀無尺寸之功。
烏日達緩緩瞇起眼,眼底含著深深的忌憚,與燕翎的視線織片刻,驀地笑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燕翎,去年我有幾千兄弟死在你手里,我一直不服,那一回我不曾上戰場,我總覺得不可能輸給你,但今日我輸得心服口服。”
“我們戰場上見。”
烏日達揚了揚手,示意蒙兀的人跟著他離開。
燕翎轉過來,對著他影忽然笑道,“慢著。”
烏日達立在夕里,扭頭來,那只被傷的眼用黑紗布蒙住,伴隨那條蜈蚣般的鞭影,襯得他形容鷙可怖,如地獄閻羅,“何事?”
燕翎當著所有使臣的面揚聲道,“郡王在我大晉了傷,陛下與太子十分關切,特將齊齊達爾草場賜給郡王,以示安。”
烏日達臉一變。
齊齊達爾草場多年前本是韃靼大汗自真手里奪下的牧場,其水草,為草原五大黃金牧場之一,數年前蒙兀與大晉戰,此地為燕翎帶人襲而得,如今卻拱手讓給他,烏日達不由苦笑。
蒙兀境分韃靼與瓦剌兩個王國,瓦剌與韃靼雖一致對外,部卻紛爭四起,若韃靼大汗曉得此牧場落他手中,必定舉兵來犯,而齊齊達爾草場也毗鄰真,今日他與真在此地結了梁子,難保真不分一杯羹。他敢保證,待他離開,燕翎定將刺客真相告訴真,再許一些好,真鐵定攪合進來。
燕翎就像一位高明的獵人,扔了一塊在地上,惹得獵爭相搶奪,而他則坐收漁翁之利。
烏日達服氣地笑了一聲,極有風度地朝燕翎行了個禮表示謝,帶著人離開了。
待他行遠,都督府數名將士湊過來,咬牙問道,“世子,為何不殺了他?”
燕翎肅穆而立,張長空,“殺他容易,殺他的后果我們承擔不起,烏日達是瓦剌的宰執,將他殺了,韃靼大汗在蒙兀幾無對手,尋了時機便可舉兵南下,咱們還未做好準備,不可與之相爭。”
今日讓出那草場,亦是為大晉爭取備戰的時間。
將各國使臣送走后,朝中員陸續回城,幾位老臣忍不住慨,“前幾日程閣老還擔心燕世子城府不深,歷練不夠,瞧瞧,新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就燒了瓦剌韃靼與真三家,今日這招離間計,借力打力,使得妙。”
燕翎回到皇宮,將今日之事稟報給皇帝,皇帝聽到最后很是滿意,
“辛苦你了,此番謀劃甚是巧妙,朕借此良機充實國庫,為日后做準備。”
使臣離開,一大堆收尾要置,各部堂均沒個歇息,好在是最后幾日了,待除夕在奉天殿用了午膳,便可歡歡喜喜回家過年。
燕翎終于在半夜趕回府中,他原本也是沒空的,實在擔心寧晏了驚,必定回來看一眼才,已近子時,為防吵著,先在書房沐浴換了裳,踏著寒風,來到明熙堂,循著燈去,正房的窗牖暈出一層芒,琉璃窗染著霧氣瞧不清里面形,這麼晚了還沒睡,燕翎加快腳步,守門的婆子抱著手爐蹲在角落里喝茶,瞥見他回來,趕忙行禮,燕翎揮手讓人退開,徑直去了東次間。
寧晏一頭青用白玉簪子挽一個凌云髻,坐在燈下畫窗花,長長的睫如工筆畫就的羽格外清晰,那張臉時而在暗,時而往燈下一湊,如幻化出來的如玉人,清致明落。
看到這副模樣,燕翎稍稍放心,就近坐在了羅漢床上,頎長的影往引枕一靠,姿態隨意看著畫畫,
寧晏已發現了他,未做理會,最后一筆勾下,遞給侍奉在側的如月,“照這模樣去剪窗花。”
那一沓宣紙上有各式各樣的圖案,諸如雙龍戲珠,福娃送春,年年有魚等,其中還有一只顯眼的孔雀,燕翎盯著那只孔雀覺著有些不對勁,寧晏也一眼掃到那只惡作劇的孔雀,心虛地紅了臉,趕忙將宣紙裹好,一腦塞給如月,轉笑瞇瞇看著燕翎,“回來啦?”
他換了一雪青的袍子,銀竹紋的花案,俊臉被襯得如白皙的冷瓷。燕翎將拉了過來,寧晏順勢就坐在他側,
“今日嚇到了?”
寧晏搖搖頭,反倒關切打量他,“烏日達的事置好了嗎?”
燕翎頷首,將荑握在掌心挲,垂眸把玩著染了丹蔻的尖,“都已經送走了,并無大礙。”
“刺客找到了嗎?”
燕翎一想起戚無忌在天音閣說的話,腦海萬千思緒紛至沓來,沉默片刻,頭疼看著寧晏,
“是戚無忌。”
寧晏其實也猜到兩三分,但真正聽到是他,還是大吃一驚,本想問為什麼,那些原本模糊的廓瞬間變得清晰,愣在那里,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就怕是郎有意妾無。
燕翎見寧晏眉尖微蹙,面蕭索,凝聲問道,“你早知道了?”
寧晏對上他晦暗的眼神,搖搖頭,“我也是剛猜到的。”
燕翎松開的手,按著眉心,前所未有的煩悶侵洶而來,他無論如何沒想到戚無忌會喜歡淳安,他能喜歡淳安什麼?在他看來,戚無忌與淳安公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瞧戚無忌那般瘋狂的行徑,怕是中“毒”不輕。
寧晏打量燕翎的模樣,也略略能理解他的心,抿著輕笑一聲,“我覺得戚公子好的....他會護著公主...”
燕翎愣住,臉就變了,忍耐著道,“我不能護著你嗎?”難道寧晏也喜歡戚無忌那種瘋狂的行徑?
燕翎不習慣失去理智,他做不到。
這哪跟哪呀,寧晏一頭霧水,小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得出來燕翎緒不對勁,擔心殃及池魚,便岔開話題,“對了,蕊之表姐生了個可的小兒,我聽說你們時很要好,你要不要去探?”
燕翎深吸了一口氣,將紛的緒拂去,“好....”
“你什麼時候能得空?”
燕翎疲憊地了額角,“我依你的時間。”
這倒稀奇了。
“那就明日上午。”
“好....”
夫妻倆合睡下,燕翎心有些奇怪,躺著一聲不吭。
吃和睡在寧晏這是大事,管燕翎心好與不好,睡得雷打不。
燕翎卻將弄醒了,在下,嗓音如裂帛暗沉,
“你喜歡戚無忌那樣的?”
寧晏如被澆了一盆冷水,睡意消失得干干凈凈,整了半日,是為這事鬧別扭呢。
弄明白究竟,寧晏很是鎮定,不能讓燕翎對心生誤會,也不希夫妻之間有所隔閡,于是神分明,
“我沒有喜歡別人,我只喜歡我的夫君。”像陳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語氣平靜,眼神無瀾。
的夫君不就是他嗎?
想當初說心里沒有人,如今心里放著他這個夫君。
燕翎一下就頓在那里,被突如其來的表白,弄得手足無措。
木了片刻,將被褥連帶整個人給撈起來抱在懷里,深深的瞳仁就黏著眉眼,仿佛有水涌在他心口,連吐息都不那麼均勻。
漸漸的,冷雋的眉梢化作被朝暈染開的枝葉,帶著初生的真摯,乍然一笑,這一笑足以攝人心神。
“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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