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仍是輕的,甚至不像是質問,平鋪直敘的語氣仿佛問的是今晚吃什麼。
王氏卻整個人一震,猛然抬眼看向柳漁,心里一剎升起的驚怒在看到長了的眼睫時陡然被去了大半,泄了力氣。
柳漁有多久不曾問過這樣的話了,印象中除了小時候了委屈會躲起來哭,悄悄問自己爹在哪,后來,大概是從來也沒問到過答案,也知道不喜,七八歲上就再沒開口問過了。
王氏心里一下子慌了起來,見天滿跑火車的柳燕可以追著打,可從來不問的柳漁,這些年來頭一回開口,卻堵得王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后有人嗤聲一笑,柳燕推開房門走了進來,瞧著屋里的王氏和柳漁,笑得一臉的譏誚,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道:“是啊,人怎麼可能從石頭里蹦出來,娘倒是跟柳漁說說啊,親爹是個什麼樣的人,何方人氏、是死是活啊。”
一雙眼睛還在王氏和柳漁臉上來回脧巡,“我就一直好奇,柳漁眉眼上跟娘你也不怎麼像,不像娘,那就是像爹嘍,那柳漁親爹得是長得什麼模樣?”
柳燕進門,擎等著瞧熱鬧的幾句話把王氏炸得,后背寒直刺,長的眼淚此時也全被拋到了一邊,形敏捷得幾乎是撲了過去,撲向了柳燕后那扇門,“啪”一下把門閂了,轉過照著柳燕手臂就是狠狠一擰,“你是不是來討債的,我是你親娘,你是見不得我一點好是吧!”
臉上的狠,柳燕若不是親生的,恨不得一把掐死了去。
“你掐我!”柳燕捂住被掐得生疼的手臂,整個人都炸了起來,聲音也一瞬拔高起來。
柳康笙在家時,柳燕聲音一旦拔高,從來都是王氏憋了氣妥協的,百試不爽。這一回卻失了算,柳燕聲音一高,王氏竟側反手照著柳燕臉上就是一個耳。
極響亮的一聲,柳燕整張臉被打得偏過了一旁,驚呆了,柳漁也怔住。
王氏子輕著,著聲音盯著柳燕,沉聲警告道:“我再說一遍,別總提我改嫁,別提你姐不是親生,你是我肚腸里爬出來的,我落不著好你以為你就有好日子嗎。”
柳燕捂著被扇的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像變了個人一樣滿面猙獰的王氏,“你敢打我?”
“打你怎麼!是不是又要去找你爹?你以為你爹樂意聽你那些蠢話?你去,讓你爹也賞你一耳。”
柳燕一,整個人不自覺地就向著后的門板了。
王氏轉過臉來,猙獰的面還沒舒緩過來,看向柳漁的眼里也再沒了溫,甚至著一種柳漁辨不分明的冷。
“你也不用委屈,老天給你什麼命你就得認什麼命,子最重要是本分,我看你最近往鎮上去得太多,子也野了,刺繡學快學慢都是學,以后隔兩天才許出去一趟,除了你爹發話不用你做的重活,該做的活計一樣也別落下。”
說完推開靠著門的柳燕,開門出去了。
柳漁怔怔站在那里,混混沌沌中時空錯了起來,仿佛是六七歲上時,又有八九歲時的,無數張王氏的臉重合到了一。
理著并沒有毫了的襟,用一樣冰冷的神,重復著同樣錐心的話語:“子最重要是本分,阿漁,撿柴、做飯、喂、打豬草、洗服才是你的本分,往鎮上拋頭面不是,那只會野了你的子,記住了。”
從小沒挨過一指頭的柳燕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哭了幾聲,想到王氏剛才的瘋樣,心有余悸的是憋住了,憋得一下一下直噎,一邊噎一邊帶著哭腔沖柳漁道:“你親爹到底怎麼就不能提了,你沒看到剛才的樣子有多瘋,像變了一個人,瘋子!瘋子!”
那樣的王氏,和平時表現出來的本是兩樣,柳燕又痛又委屈,卻怕得連大聲哭鬧去找爹柳康笙作主都不敢,上那點平時總在柳漁跟前端著的柳家正牌姑娘的氣焰,這會兒是一點都沒了。
柳漁被那噎噎的哭聲拉回了思緒,閉了閉眼。
是啊,也想知道,親爹為什麼不能提,不止親爹,和柳燕甚至連外祖家也沒有,就好像和王氏真是天生地養、石頭里蹦出來的——無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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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漁第二天沒再踏出柳家,王氏上某種郁瘋狂的特質仿佛在昨天柳燕那一刺激下被釋放了出來,盡管大多時候看起來似乎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婦人,可柳漁知道,不是。
因為那覺太悉了,那是許多年前的那個王氏,那個幾乎被忘在記憶里,讓時的偶爾到恐懼的王氏。
柳漁選擇了不王氏莫名敏起來的神經,就留在家里把自己關在房中,有人時就打打絡子,和文氏一起練練劈線,獨自一人時就悄悄做點繡活,除了不用出門干重活計,的生活看似又與從前無異了。
一向最能鬧騰的柳燕也難得的安生了下來,因為昨天傍晚,柳康笙看到還沒有完全消腫的半張臉,竟是一句也沒多問,柳燕終于信了王氏那句話不是恐嚇,敢鬧的話爹是真的會賞另一耳。一時悲戚非常,卻學了老實,再不敢不拿柳漁的世去刺激王氏。
一天不出門,柳漁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倒是跟著柳漁學刺繡的文氏先著了急。
那天柳燕和王氏弄出靜的時間雖短暫,可當時正是各房午睡的點,四下都安靜得很,一屋里住著,又豈會真的什麼都沒聽到,何況晚間親眼看到了柳燕的臉。
在文氏看來,柳燕挨打那是蠢,是自找,可柳漁因此被牽連,不能勤往鎮上去了,那的刺繡怎麼辦?
這小姑子生得那麼好一副容貌,雖從前幾乎不出村,有往外行走,可架不住貌,臨近幾村機緣巧合見過柳漁的年郎和婆盯著的不知幾許。如今年已十五,只要有人聘銀給得足,公爹是不會有丁點舍不得的,人若嫁了,還能指著柳漁教手藝?
算著自己再不久就將臨盆,后邊月子里不得針線,出月子后帶孩子,哪里還有機會再學。
想通了這層,就特意挑了柳康笙和王氏都在的時候,閑聊般問起,“阿漁今天怎麼不往鎮上去了?”
柳漁只是笑笑,“要打些絡子,最近總往鎮上走,絡子打得了,再說,家里活計多,也不能都推給嫂子們。”
這話說得極面,然而真相是什麼,這家里誰都知道。
王氏看了柳康笙一眼,道:“我的意思,學刺繡是好事,但也沒有天天都往外跑的道理,沒得壞了家風,家里該干的活還是要干的。”
這話擺到了明,文氏就好說了,嗐一聲,“娘對大妹妹也是太嚴了些,家里能有什麼活要阿漁干啊,我和二嫂順帶手就做了的,再說打絡子,這個也不急不是?阿漁早些學好刺繡的手藝,再把我也教會,我們倆個一起做繡活,不比打絡子賺得快嘛。”
一旁的林氏什麼話也沒來得及說,就被文氏捎帶上了,看看文氏那比臉盆都大的肚子,林氏氣得個倒仰,文氏倒會賣好,那麼大個肚子能做什麼,還不是都推給了,氣得林氏直想啐文氏一臉。
可惜,當著柳康笙這公爹的面,非但不敢,還得附和文氏的話,“正是,什麼活計我和三弟妹順帶手也就做了,大妹妹該學刺繡就學刺繡去,不需要惦著家里。”
這話說完,自個兒心里噎得吐。
王氏沒把兩個兒媳的漂亮話放在心上,最了解自己男人什麼子了,柳漁不是他的種,他是見不得柳漁清閑的。
王氏坐得很穩。
然而,柳康笙開口卻是:“該去就去吧,家里的活不差你一個。”
家里的活計誰都能干,能讓柳漁學刺繡教給文氏的時間卻不多。
王氏手里的茶杯險些翻了。
柳康笙發了話,柳漁卻并不點頭,只是拿眼去看王氏。
王氏攥著茶杯手柄的指節驀地了,面上卻還是笑著的,“你爹說可以去就可以。”
柳漁這才頷首,半闔了眼簾應了聲是。
分明是春日午后,這柳家的每一卻都讓不過氣來,比之溽暑天還人更覺窒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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