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
如果不是笨蛋,怎麼會在這麼冷的天,穿得這麼,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顧寄青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周辭白。
周辭白也那樣靜靜地看著他。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之后,又像只有一片雪花落地的時間。
顧寄青輕聲開了口:“周辭白,你能給我買一個烤紅薯嗎?”
“啊?”周辭白愣了一下,然后反應過來,立馬說,“好。”
然后就快步跑向老爺爺的攤位前,說:“你給我選一個最大最甜的紅薯。”
“好嘞!”
周辭白捧著滾燙滾燙的烤紅薯跑回來時,顧寄青又說:“我不想剝。”
“我給你剝,你手就揣在兜里,別凍著。”
周辭白說這些話時像是再自然不過,低頭剝著紅薯,滾燙的外皮燙得他不自覺地了兩下耳垂,手指也被沾染上的爐灰弄臟。
但剝著紅薯的神卻那麼認真,像是這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一看。
直到暖黃甜的紅薯芯出來大半后,周辭白才用塑料袋把你剝剩下的。”
“嗯。”顧寄青接過,甚至沒有說謝謝,就是一手揣在兜,一手握著烤紅薯,低頭小口吃著,轉往家的方向走去。
周辭白就張地跟在后面,小心問道:“甜嗎。”
顧寄青說:“甜。”
周辭白才松了口氣。
顧寄青一路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小口地吃完紅薯,小心翼翼地收起袋子,一如往常一樣換好服,平靜地收拾起自己做家教需要的資料,然后抬起頭,問在他房間門口傻傻站著的周辭白:“你可以送我去做家教的地方嗎?”
周辭白連忙點頭,說:“哦,好。”
然后轉頭去拿車鑰匙。
顧寄青住他:“記得加服。”
周辭白才反應過來,回到房間加了服。
和往常一樣地替顧寄青系上安全帶,和往常一樣地放著顧寄青喜歡的音樂,和往常一樣地會忍不住在等紅燈的時候看一眼顧寄青靠著車窗的睡。
顧寄青也和往常一樣,認真地上完家教,然后出了別墅,周辭白一直停在門口沒走,見他出來,立馬遞上一杯他剛從便利店買來的加熱過的草莓牛。
顧寄青接過牛,上了車。
兩人一路回到家里,周辭白做了顧寄青最喜歡吃的糖醋小排骨,給顧寄青夾了一夾他不吃的青菜。
一切都和之前沒有什麼不同。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周辭白甚至有一瞬的恍惚,顧寄青到底有沒有看出他的心思,有沒有聽明白他的話。
直到吃過晚飯,顧寄青盤坐在沙發上,看著屏幕上背著小背包準備離家出走的小新,隨意說了句:“周辭白,我明天就搬走啦。”
正在洗碗的周辭白才猛然回過頭:“為什麼?”
那一瞬間,周辭白茫然睜大的眼睛,就像一只害怕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顧寄青覺得心里好疼,可是他還是垂下眼睫,溫聲說道:“因為我們都越界了。”
都越界了是什麼意思?
他越界了他知道,他從一開始就是喜歡顧寄青,不只是想跟顧寄青做床伴關系,可是為什麼是“都”呢?
為什麼已經“都”越界了,顧寄青卻還是要走呢?
周辭白有很多話想問,可是他說過,他不想顧寄青,他也不想多問顧寄青,他只能著急道:“但是你還要留在北京做家教,你如果搬走了,你去哪兒住?粥粥怎麼辦?”
“我可以去沈照家住。”
“我不同意。”周辭白難得地沒有依著顧寄青,“協議里明明說好了,你要搬來我家住,你怎麼能耍賴呢?”
他說得很急,還有些委屈。
顧寄青很想像之前一樣輕笑著一下他的腦袋,可是他不能,他低聲說:“協議已經不做數了。”
周辭白:“為什麼?”
“因為協議里我們只是床伴的關系。”
“可是協議里也沒有規定我不能喜歡你!”
“但是我不敢喜歡你。”
時的沉默。
顧寄青溫地說:“周辭白,你喜歡我可能只是因為這個年紀的荷爾蒙作祟,我喜歡你,也可能只是習慣你的好脾氣,所以我覺得我可能需要一點點戒斷,你讓讓我,好不好。”
他的溫里帶著一種無助的悲傷。
聽得周辭白那麼心疼。
他覺得顧寄青就像一只小小的蝸牛,承載著自己小小的殼子,小心翼翼地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直到他找到了一片很大很安全的葉子,他在葉子下棲居著,他喜歡上葉子,他想和葉子呆在一起,他習慣了葉子幫他擋住烈日和風雨。
偏偏有調皮的小孩突然出現,開了那片葉子,然后小蝸牛才意識到原來他已經快離不開葉子了。
可是小蝸牛從小一個蝸牛長大,他覺得誰都會離開他,他不敢迷上一片葉子,于是他想回自己的小角,回到自己安全的殼里。
周辭白沒有辦法去怪一只這樣的小蝸牛不夠勇敢。
他只覺得心里很疼。
他突然在想如果自己初中的時候沒有離開南霧,如果那個時候是更好更有勇氣更的他,如果那個時候他一直陪在顧寄青邊,顧寄青會不會就可以過得更開心一點。
會不會就愿意當一只懶洋洋地等著被他喂胖的小橘貓,而不是一只謹慎懂事,溫卻害怕依賴上別人的,過傷的小灰貓。
但是沒有如果,那他起碼不愿意讓現在的顧寄青再難過。
周辭白關掉水龍頭,干凈手,走過去,蹲到顧寄青面前,了他的腦袋,說:“好,你想一個人靜一靜,就一個人靜一靜,但是你說過的,你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所以協議不可以耍賴,你和粥粥都得住在我家,正好這幾天也是年底了,家里很忙,我先回家住一段時間好不好。”
顧寄青聞到周辭白上的味道,就很想抱住他。
他想把頭埋進周辭白的頸窩,像一只考拉一樣掛在他上,被他從沙發抱到床上,再從床上抱到沙發,只因為他不喜歡在家里好好穿著鞋,周辭白怕他著涼。
可是他不能。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周辭白一眼,再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只能低著眼睫,說:“好。”
周辭白說:“那我可以再抱抱你嗎。”
顧寄青說:“好。”
他被小心翼翼地圈了懷中,抱著放上了床。
那一個擁抱和曾經每一個擁抱一樣,溫暖而有力,只是從前的擁抱像稚莽撞的小狗一樣,充滿著無所畏懼的熱,而這一次的擁抱,卻是一個的男人溫和堅定。
顧寄青埋在周辭白的肩上時,聞著那悉的鼠尾草與海鹽的味道,到有某種潤輕輕暈開了周辭白的線。
還好線很厚,那小小的潤,只是他一個人的。
·
周辭白搬走的時候,粥粥像是覺到什麼一樣,著急地在屋里來回打著轉,一會兒嗷嗚嗷嗚地咬著周辭白的腳,一會兒嗷嗚嗷嗚地咬著顧寄青的腳,像是想把兩個人使勁往一扯。
顧寄青被他纏得沒辦法,低頭想用罐頭哄它,可向來貪吃的粥粥一眼都不看,只是著急地圍著周辭白來回打轉。
最后還是周辭白在門口把粥粥抱住,狠狠了兩把它的腦袋,地用同類之間的語言小聲通道:“你爭氣一點,加點油,想點辦法,讓你爹早點搬回來好不好。”
他在心里已經默認顧寄青是粥粥的爸爸,自己是粥粥的爹。
粥粥嗷嗚嗷嗚幾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
然后周辭白就站起,可憐兮兮地朝屋里正擺弄著罐頭思考著粥粥為什麼不吃的顧寄青道:“那我走了哦。”
顧寄青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拋棄狗狗的壞主人。
他低下頭:“嗯。”
周辭白走的第一天,顧寄青和以前一樣,睡個懶覺起來,自己有條不紊地做好午飯,吃飽后就窩在床上打游戲,九劍里出了一個很乖很可的神犬寶寶,就是很稀有,他一直沒遇到。
打完游戲,就慢悠悠地坐公去做家教。
他做家教的這家小孩是一個清大附中的高二生,腦子特別聰明,就是叛逆不服管教,只有顧寄青來給上課時才表現得乖乖巧巧。
加上顧寄青承諾了最可以拿到明年競賽的銅牌,生的父母給出的報酬就極為優渥。
寒假每天四個小時集訓結束,他就可以獲得將近五萬的報酬,足夠下學期支付他從顧家獨立出來以后的基本開銷。
而回到家,他就給自己煮一碗糖醋小排面,坐在沙發上,一邊吃著一邊看蠟筆小新,然后洗漱睡覺。
第二天,也是這樣。
第三天,依然這樣。
他有足夠的自理能力和自我生存能力,他把自己和粥粥都照顧得足夠好,他沒有去想周辭白,他覺得自己或許并沒有那麼離不開周辭白。
于是第三天晚上,他給自己買了一個紅薯帶回家,自己剝開,咬上第一口,發現是苦的,一點也不甜。
他把紅薯扔進垃圾桶。
然后夜里生起了病。
一場無緣無故的病。
他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沒有凍著,沒有冷著,沒有著,也沒有傷,可是病就這麼來了。
他裹著毯子,抱著粥粥,躺在沙發上,將腦袋埋在粥粥溫暖的里,想汲取一點溫暖的藉,卻好像怎麼也不夠。
他昏昏沉沉地睡著,夢里夢到了很小的時候。
小到他只記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和整日里紅著眼睛的尹蘭,說“只只,爸爸變天上的星星啦”“只只要乖哦”“只只把藥藥喝了就不疼啦”“只只,你看媽媽給你織的新手套好不好看”“只只,只要你好起來,媽媽做什麼都可以”。
然后就是顧家豪華寬敞的別墅和花園,媽媽疲憊地抱住小小的他,說“只只,這是媽媽欠顧家的,所以你以后就顧叔叔爸爸好不好,我們當個討人喜歡的小孩好不好”。
他記得他那時候說了好。
因為他那時候剛剛上了小學,他很聰明,他學會了認識很多很多字,他看了媽媽珍惜藏起來的那本筆記本,上面寫著:[寶貝,這是2001年1月1日,是新的一年,還有一個多月你就要誕生了,爸爸很媽媽,爸爸也很你,所以你以后和爸爸一起保護媽媽,好不好]
他想自己一定還在媽媽的肚子里的時候,就和爸爸拉了勾,所以他要保護好媽媽,這樣天上或許就總有一顆星星為他而亮。
可是南霧的天總是常年的霾,他總是看不見星星。
他考了年級第一,可是媽媽要去給哥哥開家長會,他寫完作業好累,可是媽媽要讓他給哥哥辦畫報,他喜歡學畫畫,可是媽媽告訴他他比哥哥厲害太多,顧爸爸生了氣,他生病了很想要媽媽,可是媽媽告訴他,要去照顧哥哥。
他很想哭,很想鬧,可是他不能,因為他媽媽啊。
他想,他或許沒有星星了。
顧寄青覺得很冷很冷,他地裹著被子。
然后覺有人溫暖地靠近了他,他啞著嗓子了聲:“粥粥。”
“我在。”
嗯?
粥粥會說話了嗎?
顧寄青費力地睜開眼睛,然后看見了星星。
他的星星。
只是今天的星星看上去有些紅,還很著急。
顧寄青想哄哄星星,可是才想起他沒有星星了,他把自己的星星趕走了。
顧寄青疲憊地閉上眼,靠近自己悉的味道,安穩睡去。
他依稀在睡著前,聽到有人著急又生氣地說了句:“顧小貓,你就是個小混蛋。”
嗯,他就是一個自私又膽小的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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