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來了。”廊下傳來小丫鬟的通傳聲。
連枝朝屏風后瞟了眼,佯作沒有看到王氏的神,歡喜道:“世子夫人剛好,就來給老夫人請安,可見是一直念著您的。”說著便快步迎了出去。
清詞看向連枝,連枝臉上含著笑意,見院中丫鬟各司其事,無人關注這邊,便聲音極低地提點了一句:“老夫人前日回了武寧侯府。”
清詞點了點頭,悄聲打趣了一句:“可定下婚約了?”
連枝臉紅:“八字沒一撇的事兒。”眉眼間卻掠過一。
連枝姑姑家的表兄酷讀書,但是以他的課業水平和門路,很難進京城的有名書院,遂想求學青州書院,是清詞寫信與父親提了一句,孟昭文考校過,覺得這青年雖天賦不甚高,但基礎扎實,人也算得上實誠努力,便將他收了書院。為此,連枝很是激清詞,多次在王氏面前為清詞轉圜。
清詞進了屋,恭謹行了一禮,問候道:“母親昨日睡得可好?”語氣里微帶歉疚:“是清詞子弱,累得母親節后忙累,可還有清詞能做的?”
這個兒媳向來知禮,王氏神緩了緩,指了左手旁的黃花梨如意紋圈椅:“坐下再說罷。”
連枝端上熱茶,拉著知宜退到門外,輕輕掩上了門。
王氏沉默了一會兒,出聲道:“你初初接手中饋,忙些也是有的。我如今還能看顧些,倒沒有什麼,你們年輕,養好子才是要的。”
王氏這段話說得甚是通達理。可如今,再聽到這悉的一番言辭,便如之前蕭珩的那一句安,只讓人覺,人心皆是這樣,如果事并非發生在自己上,便會覺得無關痛。
茶香裊裊,熱氣氤氳中,王氏的眉眼頗有幾分慈和。
清詞早知王氏屬意的兒媳并不是自己,只是不能違逆定國公的決定。但憑心而論,王氏心里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婆媳往日相尚可。
“太醫說是因今日了寒氣之故。”清詞嘆了口氣,有些事,不計較,但不能當作沒有發生,更不應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
王氏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京中世家不文的規矩:嫡子未生,不能有庶子。
王氏心思轉了一轉,又想起嫂子前日說的話:“婷丫頭嫁過去半年,已有了三個月孕,主給碧痕開了臉兒,誰不說婷丫頭賢惠,有大家子氣度!話里話外的,婆母沒在人前夸。”
“滿京城的大家公子,誰沒有幾個屋里人。也難怪,侄媳婦來自青州,小門小戶的,許是不曉得這個規矩,如今太醫既然說了子嗣上有些妨礙,你可得及早打算,畢竟,珩哥兒年紀在那了。”
孟氏既不能生,珩兒總得膝下有子。
想到這里,王氏仿佛有了底氣,抿了口茶,推心置腹道:“此事,是婷丫頭的錯,好在太醫說了,慢慢調養便會好轉,你且安心。”
停了停,又道:“只是,珩兒那里.....先前他在北境也就罷了,現今,皇上既要他在錦衛做事,以后便是要長留京城了。”
“既如此,你們房里,不得添上一兩個人了。一來,幫你照顧珩兒,二來,也給你做個幫手。”
說著,不覺看向孟清詞,孟清詞角含笑,神平靜恭謹,令人不清的想法。
王氏皺了皺眉,索直言道:“我不是難為你,國公府一向重規矩,珩兒也是,憑是誰,也越不過你去,便是我第一個也不答應。”
“只是事有輕重緩急,你現在的第一要務,是養好子,好給珩兒添個子嗣,京中如珩兒這般年紀的,孩子都滿地跑了,國公爺雖然不說,也是盼著的。”
“我這邊,看好了兩個人兒,都是子和順知規矩的,斷不敢來。”說到這里,王氏頓了頓:“過來見一下你們夫人吧。”
屏風后傳來窸窣的整理的聲音。須臾,兩個年輕子裊裊婷婷地走了出來。
一個是王氏旁的二等丫鬟連翹,孟清詞素日悉的,在一眾丫鬟里,連翹的相貌算得上出挑的,自然心氣也高,如今看來,連翹對蕭珩的心思,細想是有些痕跡可循的。
今日連翹穿著簇新的水紅縐紗褙子,系一條撒花百褶,俏麗的臉龐薄施脂,顯出了幾分姿。此時低著頭,出一截雪白細膩的脖子,頗讓人浮想聯翩。
另一個孟清詞前世覺得眼生的木槿,也是府中的家生子,一張線條和的鵝蛋臉,十五六歲的年紀,長得不若連翹出挑,但很有些小家碧玉的楚楚人。
兩人跪在地上,含帶怯地向孟清詞行禮。
王氏也算用了心挑的,畢竟蕭珩是親兒子。
只是,不知,蕭珩心中,那人如天上朗月,世間其他子,對他不過是庸脂俗,如何能得了他的眼?
何況,人何苦為難人呢?
王氏話里晦的意思,清詞不是不懂,但進京一年,這京中世家的八卦也聽了不。
通房和妾室,雖說有,不是標配。
就比如,吏部劉尚書出貧苦,考取進士做后,糟糠之妻不下堂,只一心守著老妻過日子,風評甚佳。
又比如,梁國公府的二夫人,父親是將軍,自小也喜歡舞槍弄棒,是不許夫君納妾的,聽說夫君梳攏了春風閣的紅姑娘,大庭廣眾之下從春風閣將齊二公子捉了回去,自此“河東獅”稱號響徹京城。
還有一眾公主郡主,夫家誰敢讓們納妾呢,如嘉公主這樣反其道而行之的,便更不用說了。
即便王氏,面對著定國公的陳姨娘和白姨娘,便真的毫無芥麼?只是定國公對兩個姨娘不過應個卯兒,兩個姨娘又子安靜罷了。若不然,陳姨娘的大姑娘蕭以妍,遠嫁蜀地后,王氏可曾提起過?蕭珩的庶弟蕭渝,王氏素日待他,也是淡淡的。
“如何?”王氏一番長篇大論,說得口干舌燥,茶都飲了兩盞,孟清詞只是安安靜靜聽著,臉上掛著溫溫的笑意。
“母親一片之心,清詞明白。”孟清詞抬手先讓連翹和木槿起來,才躊躇道:“清詞自然是沒什麼異議,只是,母親有問過世子嗎?”
“母親是知道的,世子一向有主意,事關夫君,清詞不敢自作主張。”
“莫若待夫君回來,母親親自問過可好?”
王氏狐疑看向孟清詞,見神坦然,似乎并未有不愿之意。自己的兒子,也明白他的脾,但孟清詞如此推,卻令王氏不喜,不由分說道:“你先將人帶回去,我與他慢慢分說。”
此話一出,又見連枝在一旁忙使眼,清詞便知,王氏又犯了犟子了。
了前世那些因在意一個人,而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的心,孟清詞忽然多了點惡趣味。
笑地一口應下,只為看看蕭珩的反應,是否和從前一樣。
承認,這種念頭很是不好。
出了文暉堂,知宜瞥了眼跟在后的兩個人,終于忍不住忿忿道:“老夫人便是欺負您好兒,明明是表姑娘的錯.......”
清詞不甚在意:“收拾個離世子書房近的院子,好好安置兩位姑娘。”
*
歇過午晌,懷繡進了府。梳著整齊的圓髻,上面簪著一銀釵,青布衫熨燙妥帖,目明亮坦然,看起來干凈利落又不失親和。
懷繡給清詞請了安,先關切地問:“知宜說您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多謝姐姐,已是好多了。”清詞拉著懷繡在邊坐下。懷繡是母親沈氏的大丫鬟,比清詞大了三歲,看顧清詞細心又穩重。清詞定了要嫁京中后,陪房的人選,沈氏第一個就想起了懷繡,懷繡也愿意陪著清詞,二話不說,就隨著清詞進了京,在陌生的京城扎下來。因此,對于懷繡,清詞心中很是激和敬重。
懷繡細細端詳著清詞的面,半晌,才舒了口氣,只是語氣帶了疼惜:“好了就好。只是,一路過來,奴婢怎麼聽說什麼通房?”
青州民風淳樸,當地也有宦之家娶妻納妾,可是在普通人家眼里,這些都是非常遙遠的事兒。
孟昭文沒有妾室,來往的人家自然家風相似。懷繡曾聽說京城的大家族里三妻四妾,可畢竟未親眼見到。這會子聽到婆母竟然出手給兒子納妾,不由大為驚駭。
清詞不想提起糟心事兒,轉了個話題問道:“姐姐怎麼今日沒帶志哥兒來?”
提起自己一歲多點的兒子,懷繡臉上不帶了笑意:“夫人不知,志哥兒如今會走了,有多麼淘氣!只要能到的,什麼東西都要一,家里得有一個人,什麼都不做,專門看著他。”
“我卻是喜歡孩子活潑些,怪惹人疼的。”清詞倚在榻上,想起志哥兒憨態可掬的樣子,笑道:“前些日子府里了一批三梭布,氣,給小孩子做里最合適不過。我留了兩匹,你回去的時候帶著罷。”
懷繡兩口子開著繡莊,自然知道松江棉里以三梭布最為難得,潔細,尤為,雖號稱數十兩一匹,實則全部流了達貴族府第,外面有價無市,推辭道:“志哥兒小孩子家家的,用不著這麼貴重的東西......”
話未說完,清詞搖了搖頭:“是我給志哥兒的,姐姐就莫再謙讓了。最近繡莊的生意如何?”
“夫人不問,奴婢這段日子也想過來和夫人說說的。”懷繡笑道,說著從懷中取出賬本遞與清詞。
“夏天的時候,夫人畫了一幅水墨風荷的花樣,畫雖然好,我只擔心素了些。誰知繡了三幅炕屏,全都被買了去。”
“再有,中秋節的時候,夫人忙碌,繡莊仍然用的去年的花樣子,繡球花和玉藤花的帕子也賣出去不。另外,牡丹花開的大幅繡樣,也定了兩幅。”
“哦,還有,咱們隔壁的姚記鋪子想要轉讓,奴婢兩口子商議著,莫如咱們盤下來?”
繡f凝聚了懷繡兩口子的心,懷繡一說起就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卻見清詞目中似有思索,訕訕住了,忽然記起孟清詞向來不理這些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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