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隨著赴宴的人陸續趕來,聽星閣里開始變得熱鬧,此宮殿寬而闊朗,一進門,兩側的連廊呈圓弧狀,蜿蜒開去,將整個園子懷抱起來。
當中種了一株巨大的流蘇樹,此時正是花期,滿樹盛開著白的小花,一簇簇擁在一起,絨絨如雪清風吹拂時,便有細細的花落下來,氣味清淺,香而不膩,沁人肺腑。
樹下設了數十坐席,團團環繞,每隔一丈便有一座黃銅蓮花宮燈,角落又置了一尊蕓煙香爐,燃著如意香,煙氣裊裊.
宴席尚未開始,許多盛裝打扮的孩兒們正立在廊下,環燕瘦,云鬟霧鬢,或拈花枝,或執團扇,們互相寒暄攀談著,一時間滿園子都是鶯聲燕語。
黎枝枝是生面孔,所以一進去,便被人注意到了,不聲地打量和審視,各自猜測著的來歷和份。
“枝枝!”
黎枝枝順著那聲音來去,卻見蘇棠語正立在流蘇樹旁,笑地向招手,邊站著江紫萸,兩人今天的打扮有些相似,遠遠瞧著,倒真像一對親姐妹。
黎枝枝走過去,蘇棠語拉住的手搖一搖,親昵道∶ "我方才還在找你呢,一直沒見著,還道你今日不來了。”
黎枝枝便道"我四走了走。"
江紫萸的目落在的發間,道“你這枝釵子真好看,是在哪個鋪子買的”
黎枝枝一笑,道“是……我堂姐送的。”
江紫萸聽了,不無羨慕,對蘇棠語似嗔似怪道“你看看人家的堂姐。”
蘇棠語無奈笑道“我昨日不是才給了你一枝簪子麼”
江紫萸噘了噘,道“那是銀的,而且也沒這個好看呀。”
蘇棠語猶豫了一下,只好道“我那還有一枝玲瓏孔雀金釵,是今年新打的,你上次不是說很喜歡麼也送你了。”
江紫萸眼睛一轉,嘻嘻道“我方才只是說句玩笑罷了,你這樣,倒仿佛我在手向你討東西似的,我才不要。”
竟然還拿起喬來了,黎枝枝從未見過如此厚之人,一時間有些無語,眼看蘇棠語還準備勸,實在忍不住,笑瞇瞇地開口道∶“就是,這麼貴重的釵子,你隨手就送了,江姐姐豈不是還要找一件更貴重的回禮也太為難人了。”
江紫萸面上的笑意驀地一滯,蘇棠語笑道∶“不用回禮,我們是姐妹,哪會計較這個?”
”話是這樣說,“黎枝枝故意不看江紫萸,只對蘇棠語道∶“但是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不要回禮,人家卻未必想占你這個便宜,你瞧,我堂姐送了我釵子,我正想著怎麼給回一份大禮呢!”
說著,笑意盈盈地看向江紫萸∶“對吧江姐姐。”
江紫萸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好似被人劈臉扇了一耳似的,須臾,才勉強笑道∶“是、是啊。”
像是有些待不下去了,道“我去那邊走一走,這里太吵鬧了。”
說完便匆匆走了,眼看著的背影消失在花木后,黎枝枝面上出幾分不安,對蘇棠語道∶“我方才是不是說錯話,惹江姐姐生氣了”
蘇棠語忙道"跟你沒關系,……"
說到這里,言又止,片刻后,才輕聲解釋道∶“紫萸的格一向如此,不是故意要針對你的,勞煩你多擔待了。”
黎枝枝笑起來“無妨,我只是擔心江姐姐因此和你鬧別扭罷了。”
蘇棠語心中一暖,失笑道“應當不會的。”
……
主閣里此時很熱鬧,眾夫人都在堂上說笑閑談,黎夫人也在其中,的位置有些靠后,也不太得上話,只是含笑聽著。
夫人們說得無非是各家的閑話,誰家夫妻不和,誰家兒不,誰家后院不寧,整個京師就沒有們不知道的事兒,只要哪位沒來,就有可能為們的談資。
主持這次游春宴的是益國公夫人,端著茶盞,面上含笑問旁邊的婦人道“我先前聽說,你家三小姐下個月就要及笄了,可看好了人家? "
那婦人搖著團扇,笑道“看卻是沒特意看,不過前陣子,武威將軍夫人探了口風,我還沒應,想著再等等,小到底還沒及笄呢,不著急。”
有些夫人不乏艷羨,道“武威將軍去年才立了大功,得圣上青眼,封了忠義侯,他只有一個獨子,你不趕應下,還等什麼?"
那婦人只搖首笑道“京師里沒說親的好兒郎多的是,何必這盯著這一個”
見黎夫人看過去,便努了努,低聲音道∶“二兒去年了親,嫁了兵部給事中王大人的小公子,不就是瞧著人家剛封了伯麼?誰知沒兩個月,兒就被趕回娘家了,聽說是不敬公婆,王家鬧著要休呢。”
說著喝了一口茶,冷笑道“小兒麼模樣生得尚可,可惜是個對眼,瞧著就不聰明,上回我們說起來的時候,武威將軍夫人也在,還問了兩句,如今在里,兒倒了香餑餑了,也就是國公夫人子好,愿意陪著聊,換作是我,非當場拆穿不可。”
這說著說著,話題不知道怎麼就扯到了黎夫人上,原是建昌侯夫人笑著道“令媛我方才見過,模樣生得十分標致,瞧著就是個乖巧聽話的,好像也是今年及笄吧?”
眾人聽罷都看過來,黎夫人微微直了腰,微笑答道“就是五月的事了。”
“哎呀,那可要請咱們去觀禮啊。”
黎夫人忙道“這是自然。”
有人笑著打趣道“到時候啊,你就請侯夫人去為令媛主持及笄禮,去年才張羅完大兒子的婚事,一回生二回,過兩年正好再忙一忙小兒子。”
侯夫人爽利道“若真有這等好事,我豈不是撿了大便宜只是怕夫人不肯割呢。’
黎夫人含蓄笑笑,只道“倒也不急,小還在明園讀書呢,若能與侯夫人結親家,實在是敝府高攀了,至于及笄禮,我先前已托付國公夫人了。”
益國公夫人笑道“確有此事。”
又有一人忽道“說起來,太子殿下也還沒娶正妃吧我之前過來的時候,似乎見著他了。”
眾人立即來了興致“果真”
“中宮無主,到底沒個主事的,不過太子殿下這婚事也是該定下來了。”
“哪有那麼容易皇上去年著禮部去議了,到現在還沒個結果,總之就是不滿意。”
“誰不滿意”
這話一出,空氣都靜了幾分,有人去問座上的一位婦人,小聲道∶“朱夫人想必知道?”
眾人齊齊看過去,那朱夫人干笑道“實在是抬舉了,這我如何知道”
所有人都不信“尊府先生是禮部尚書大人,他總不能半點口風都沒給你。”
朱夫人只好用團扇遮著口,輕聲道∶“正三品以上員家的眷,皆不可議,王侯伯爵家的,亦不能議,現任朝中武將的,更不能議。"
有人快道“那總不能娶個民間子做太子妃吧”
也有人道∶“皇上他——”
益國公夫人忽然輕咳一聲,打斷了那人的話頭,笑道“天家之事,咱們也不好妄議,都喝茶吧。”
眾人這才警醒過來,紛紛道喝茶,又說起旁事來,只是方才的話,倒也有不人放在肚里細細琢磨,這就是別話了。
黎夫人與幾位夫人說笑,不時轉過頭往外看,待見著那道悉的影出現,笑著道了一聲失陪,起走了出去。
“你怎麼才過來”
黎素晚正低頭走著,一只手忽然拉住,嚇了一大跳,差點沒出聲來,待看清楚那人是黎夫人,才松了一口氣∶ “娘。”
黎夫人擰著眉看“怎麼還出汗了”
取出帕子來,道“快。”
黎索晚接了帕子,黎夫人將拉到角落,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一番,直看得黎素晚渾不自在了,惴惴道“娘,怎麼了”
黎夫人疑問道“你頭上怎麼了一枝釵子”
"這個……" 黎素晚急忙忙解釋道∶"我借給枝妹妹戴了,那打扮太素了,我擔心旁人笑話。”
"你倒是好心," 黎夫人嗔了一句,倒也沒說別的,只替理了理裳,欣笑道∶"我家晚兒果然漂亮,這模樣段,放到人堆里都是出挑的,娘打量著,這京師里能配得上我兒的沒幾個,方才建昌侯夫人還跟我打聽你呢。”
說著,從鼻腔里哼笑了一聲,道"若是那大兒子倒還可以,小兒子簡直草包一個,誰愿意把兒嫁過去”
黎素晚一怔,驚訝道“裴言川”
“他配不上你,”黎夫人面不屑,手替捋好鬢發,這才輕聲道“娘方才聽到一個消息,說是太子殿下今天也在瓊林苑。”
黎素晚遲疑,吞吞吐吐道“您的意思是……”
黎夫人握住的手,笑道∶“太子殿下還未娶正妃,聽說連個妾室都沒有,你若是能嫁給他,往后豈不是一步登天”
黎素晚被這番話說得很是心,猶豫道∶“殿下能看中我麼?今天有這麼多人……”
”晚兒不要妄自菲薄,再說了,太子殿下又不會來這里,”黎夫人輕拍了拍的手背,道∶“娘自有辦法。”
黎素晚的心怦怦跳起來,點點頭“兒知道了。”
這廂母說著話,那邊從花廳里出來個人,正是那位建昌侯夫人,的目在人群中逡巡,一邊問邊的婢“川兒呢不是說他已經過來了”
婢答道“是,奴婢之前親眼瞧見爺在的,他——”
的眼睛尖,一下就定在了庭中那株巨大的曲干流蘇樹上,低聲提醒道∶“夫人,那是不是爺"
建昌侯夫人順著指的方向看去,那繁茂的樹枝間翹出來一只腳,深青的靴面,井天藍的袍角,不正是兒子今天的穿戴?
侯夫人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就燒起來了,氣得顧不上別的,提起擺就往那邊趕,一邊道∶“裴言川,你給我滾下來!”
樹上人似乎驚了一下,急忙把收了回去,這作引得樹枝搖晃起來,樹下的黎枝枝正在和蘇棠語說話,似有所覺,往上看了一眼,正好對上一雙眼睛,兩人皆是一怔。
侯夫人的聲音近乎咆哮“你竟還敢躲”
蹬蹬的腳步聲傳來,樹上的年再顧不得別的,一個翻跳了下來,花枝劇烈震著,數不清的流蘇花飄落,霎時間,仿佛憑空下了一場細小的雪,紛紛揚揚,不勝收,引來幾聲低呼或驚嘆。
黎枝枝原本就站在樹底下,這會兒猝不及防,滿頭滿都是花瓣,哪怕這流蘇花的香氣再好聞,也實在過于濃郁了一些,忍不住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
那年轉過來,俊的面容上著幾分無措,他下意識了一下手,又迅速收回去,道∶“你沒事吧”
沒等黎枝枝回答,他就痛呼一聲,卻是建昌侯夫人一把擰住他胳膊上的,咬牙切齒道∶ “你還知道疼老娘以為你是金剛不壞呢”
裴言川疼得濰牙咧,求饒道“娘,親娘,您收著點勁!擰掉一塊可怎麼辦?”
侯夫人冷笑“那就剁碎了做包子給你吃。”
黎枝枝微微一笑,向福了福“見過侯夫人。”
建昌侯夫人見這般乖巧有禮,十分喜歡,應了一聲,手上擰裴言川的力道也松開了,笑道“我方才見著你伯母了,就在那邊,你要不要和我們一道過去”
黎枝枝猶豫片刻,看了看自己上的花瓣,搖首道∶“我還是先收拾一下吧。”
建昌侯夫人聽了,又揪了一把始作俑者的胳膊,耳邊是兒子的痛,面上仍舊是笑瞇瞇的,親切道“也好,倘若沒有事,也可以來找我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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