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高氏也是犯了怵,所以才乖乖地跟著兒走。
等進了食堂,又反應過來:“這哪是我們能吃飯的地方,人家不要糧票啊。”
周秋萍沒同母親辯解,而是直接問售票窗口的人:“同志,我想買飯票,但我沒糧票。”
那售票員正忙著看報紙,聞聲抬頭,半點兒不稀奇:“那一兩飯得加一錢。”
果然跟想的一樣。王大軍的面館都不收糧票了,給錢就行。衛校的食堂也不會把糧票當個寶貝。
周秋萍相當痛快地掏口袋:“行,先給我來5塊錢的飯票。”
拿了票,立刻帶著阿媽和兒開啟點餐模式。
現在還不到中午放學的時間,食堂里只有許教職工過來打飯。窗口前空空,倒是讓們可以仔仔細細地一個菜一個菜看過去。
學校食堂的確便宜,普通蔬菜都是一錢一份,一份燒茄子15,西紅柿炒蛋2,黃瓜炒丁25,小餛飩都是3,最貴的百葉結燒也就35,而且分量不,里面的也頗為扎實。青菜湯更是免費。
大師傅手藝相當不賴,青青的小腦袋埋在餛飩碗里,吃得滿流油。
周秋萍好笑,開口問兒:“以后咱們天天吃食堂好不?”
算了下賬,跟阿媽帶著兩個孩子,一餐下來有葷有素,開銷也不過六七錢。與其大熱天圍著煤爐轉,還不如直接在食堂吃的自在。現在沒有地油的概念,學校食堂的材料也貨真價實。
小丫頭里包著餛飩,點頭如搗蒜,含混不清地強調:“吃。”
周秋萍笑著答應:“好,咱們天天吃。”
可惜食堂沒蒸蛋買,還得想辦法給小丫頭找個做飯的地方。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熱的快賣,如果有的話,以后就用它來蒸蛋。
周高氏卻急了:“你好多錢,這麼糟蹋。”
今天這一頓花了7錢,一天三頓就是2塊1。一個月下來六七十塊錢。多大的干部,一頓要吃這麼多錢。
周秋萍好聲好氣地跟解釋:“用不了這麼多錢。中午一頓吃好點,早飯和晚飯都可以買饅頭包子。剛才你不也聽到了嗎?食堂的包子一錢一個,饅頭才5分錢。再說咱們現在一天掙的錢也夠吃一個月了。”
周高氏卻絮絮叨叨,不停地強調:“進城喝口水都要花錢,這地方不能待,我們還是趕回家吧。”
周秋萍著火,一直到回了宿舍才發:“你夠的嗎?回去吃糠咽菜,回去喝飄著死老鼠的大水,回去上茅坑都要防止一腳踩下去。”
田園牧歌都是文人的意。讓他們過上幾天這樣的日子,保準分分鐘就詮釋了什麼做葉公好龍。
是怎樣著鼻子才能忍在眼下的老家生活這些天的。難怪當年知青下放,個個都覺生不如死。
周高氏也抬高了嗓門:“怎麼,你千金大小姐了,鄉下容不下你了,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你好厲害哦!”
周秋萍冷笑:“阿媽你也一把年紀了,承認自己啥都不會害怕只想逃都不敢嗎?你為什麼要回鄉下啊?因為你不會用煤爐,你連學都不肯學,就張口說城里不好。你在農村吃了一輩子苦,現在還想拽著我們跟著你一塊吃苦嗎?你問問你外孫兒,是想天天跟著你吃咸菜稀飯,還是想頓頓吃餛飩?”
小丫頭正是饞的時候,相當實誠:“我要吃。”
周秋萍順著兒的話往下說:“我不在城里做買賣,在鄉下種地,一斤豬多錢?一斤稻子又多錢?一年到頭,能給孩子吃幾斤?我兒就該一輩子吃苦罪,就不能當個漂漂娘娘鮮鮮的小姑娘?”
馮高氏被堵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悻悻道:“那也不能這樣糟蹋錢,一點算都沒有。今天有酒今天醉,等沒錢花的時候看你怎麼過。”
周秋萍知道三言兩語沒辦法消除兩代人消費觀的分歧。招呼母親:“行了,先睡覺,我都困死了。”
一大清早爬起來搬家,忙到現在沒停歇,兩條都面條了。
青青力旺盛,不想睡覺,在床上扭來扭去。
周秋萍嚇唬:“小孩子不睡覺不長個子,以后就變小矮人。”
青青茫然:“什麼是小矮人啊?”
周秋萍啞然,得,家小姑娘還沒上學呢,也沒人給講故事。哪知道什麼是白雪公主和7個小矮人。
當媽的笑著丫頭的腦袋:“小矮人就這點高,人家一邁就把你撞倒了。”
青青嚇得立刻閉上了眼睛。原先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小星星也像到了召,小閉得,自己翻了個,撅著小屁開始打呼嚕了。
周秋萍一顆心化了水。
重生以后,著良心講,當真覺得孩子是負擔。干什麼都得考慮小孩怎麼辦。
大概老天爺也想到爹媽生下崽子之后會后悔,所以才把他們造的一個個都這麼可。
如此可的小丫頭,怎麼能丟下們不管呢?再苦再累再麻煩,也得好好培養們長大。
周秋萍角噙著笑,沉沉地睡著了。
周高氏看這娘兒三個睡得呼打雷,真是氣不打一來。8人間的宿舍擺上4架高低床,剩下讓人活的地方也有限。不好走來走去,只能氣呼呼地往床上一躺。
躺下來才覺得天地清明。
城里不好嗎?當然好。那個一扭就能嘩嘩淌水的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可真干凈。住在城里都不用天天跑去大邊挑水了,也不用擔心死老鼠掉進去。
就是這住的屋子,也整齊敞亮。多好的玻璃呀,全都進來了。住在這屋里頭,釘個紐扣個針,都不用跑到外面去。
周高氏在心里嘆氣,迷迷糊糊的,也墜了夢鄉。不困嗎?從睜眼忙到現在,一樣累的頭暈眼花。
這一覺,周高氏一直睡到兒喊,才慌慌張張地爬起床。
外面太都斜了,這是睡了多久啊?家里小孩沒人看,秋萍肯定也沒出去做生意。糟糕,這幾大袋子油渣砸在手里,真是要命了。
周秋萍安阿媽:“慌啥?馬上出門賣就是了。”
周高氏卻急得跺腳:“你說的輕巧,你現在去村里,賣完了油渣天都黑了。等你回來,知了全都飛了。”
周秋萍老神在在:“誰說我要去村里賣?縣城這麼多人,還怕賣不掉?”
今天就要打開縣城的銷路。
周秋萍推著自行車往附近的小區去。進了大門,就扯著嗓子喊:“賣油渣啊,香噴噴的豬油渣。”
在城里做了這些天的生意,學了,還給自己弄了個喇叭。一嗓子嚎出來,幾棟樓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隔了不到三五分鐘,就有人從樓里冒出頭,遠遠地招呼:“賣油渣的,這邊這邊,不要走。”
周秋萍停下自行車,練地開始做生意。停留的時候,更多顧客從樓里走出來,跑到面前打聽價錢。
有人嫌貴,有人直接掏鈔票。周秋萍可不管他們說什麼,一口價三錢一缸子,絕無二話。
周高氏懷里抱著小外孫,子還牽著大外孫,就看著大竹筐里的袋子漸漸淺下去。
等到跑完兩條街,太還沒下山呢,兩大簍子豬油渣已經賣得干干凈凈。
周高氏傻眼了,說話都磕磕絆絆:“城里人還吃這個?”
記得清清楚楚。當初下放到家的知青因為不會燒灶,拿了一罐子豬油渣過來喊秋萍幫忙去點火。覺得過意不去,禮太重了。結果知青不屑道,豬油渣哪是人吃的東西。也就是他們當個寶貝。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當城里人都是軍區司令家的孩子呀。那會兒下放到我們大隊的全是軍區干部家的小孩,他們過的日子跟普通老百姓怎麼可能一樣?城里人也就是一個月幾十塊錢的工資,上有老下有小,不年不節同樣吃不上幾塊。豬油渣便宜,他們為什麼不買了去過過癮?”
先前賣知了猴的時候,就琢磨著要把油渣也拿過來賣了。
馮高氏憂心忡忡:“你這又賣知了猴又賣油渣的,人家有多錢買呀?”
好比趕集,手上只那麼多錢,買了頂針就不可能再買錐子。
周秋萍樂了,沒想到阿媽還考慮到了購買力的問題。得,這趟城沒白進,阿媽天生也是做買賣的料。
眨眨眼睛,有竹:“山人自有妙計。走吧,咱們先去撿大白菜葉子,等泡好泡菜再去抓知了猴。回頭你看我怎麼賣出去。”
能怎麼辦?當然直接賣給夜市攤子了。
寧安縣工業發達,各種各樣的工廠一堆,三班倒的工人多,夜市自然熱鬧。
食一條街的夜市可以從天發灰一直持續到三更半夜,從街頭走到街尾,紅紅的爐火就沒歇下來的時候。
說是食街,其實賣吃的賣穿的都不。像修傘修鞋攤子以及磨刀的攤位跟賣磁帶的地攤前都了好些人。旁邊的服攤子也是人頭攢。六月天,好些同志都拿著紗巾在頭上圍來圍去,一點兒也不怕熱。
周高氏覺城里人瘋了,不是他們掏錢的時候跟掏紙似的。而是死人才用黑紗呀,怎麼們一個個的都往上套?
周秋萍隨口回應:“流行。”
流行這玩意兒沒道理可講。可能過個三五年,覺丑的不行,但現在就是時尚,大家都這麼來。
沒空看服攤子,眼睛追著油炸攤子跑。瞧見一家,就直接上前問:“老板,你收不收知了猴?”
他油鍋里頭炸著的,正是知了猴。
老板看了一眼,手指后:“我不收,他專門收這個。”
站在旁邊煙的年輕男人抬起眼睛問:“你有多呀?”
周秋萍推著車來的呢。
衛校的綠化特別好,池塘邊上一圈都是柳樹。除此之外,半個校園都長了楊樹、桃樹還有梧桐樹。除此之外,校園大門口往外延的林蔭道兩旁種的也是高高的楊樹。這些樹木,全是吸引知了猴的存在。
今晚有阿媽跟兩個人手抓,才一個小時的功夫就抓了差不多2000只。
那收知了猴的販子手了兩把,瞧著漉漉的知了猴當場拍板:“稱重吧,這麼多我也沒空一個個數。價錢大家都有數,十塊錢三斤,誰都別討價還價。”
周秋萍在心中換算了一下,一斤知了猴差不多100只,單賣的價錢跟這個差不了多,況且批發還能省下銷售時間。
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省下來的時間能做更多買賣。
點點頭,不再講價:“行,你秤上不玩花樣就行。”
那販子不屑一顧:“我又不做你一家生意,我腦殼壞了砸自己的招牌。”
一塑料桶的知了猴,瀝干凈水之后上秤,販子當場數了60塊錢給,還跟約定:“你后面有貨也過來找我。我晚上都在這邊。”
周秋萍痛快點頭:“行,以后我就認準了你做生意。”
轉過頭馱著空桶往回走,看母親沉默,不由得奇怪:“阿媽,你怎麼啦?是看中什麼東西了嗎?”
周高氏心復雜,完全不敢相信:“就這麼容易?”
簡直就是搶著把錢塞給一樣。
周秋萍笑出了聲,朝阿媽眉弄眼:“要不怎麼說,現在是掙錢的黃金年代呢。”
幾十年后,多人回憶往事,常常被掛在邊的就是,80年代的錢實在太好掙了,擺個地攤,人家就給你送錢。大家平常省的很,有些時候花錢卻無比瘋狂。在沒買房力,醫療教育也有單位兜底的年代,國營廠的職工不把錢花在日常消費上,能用在哪兒呢。
毫無背景的普通人錯過這時代,以后就難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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