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寨大門外, 幾排弓.弩手對準了鬧事的人群。
三腳架火盆里干柴燃得正旺,火映在人臉上紅彤彤一片。
楚承稷和林堯站在弓.弩手中央,他們側后方分別站著武慶和趙逵, 武慶是個三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黃臉短須,一腱子,箭了得,因在家中排行老三, 寨子里的小輩都喚他一聲武三叔。
趙逵自不用說了, 一個人的形便抵得上三個人,肩上扛著一把釘錘, 努著下看人, 一臉兇神惡煞。
鬧事的刺頭兒們嚷得兇, 卻也不敢真正攻寨, 畢竟祁云寨那邊弓.弩手足足有三百人,楚承稷和趙逵的武藝他們更是親眼瞧見過的, 只堵在寨子大門外, 不斷煽風點火, 試圖讓更多人都倒戈向他們。
“老子落草為寇, 為的不就是錢和人?以前在自個兒寨子里時,強了那麼多人都沒誰說老子一句不是, 如今加你祁云寨,人不能, 山下的百姓不能搶, 老子還不如繼續回自個兒山頭快活去!”
被楚承稷罰的那個刺頭兒在人群中高呼, “弟兄們, 你們說是不是?老子才不想跟山下那些傻兵個兒一樣, 拼死拼活上陣殺敵,給老爺們掙軍功!”
不之前過慣了燒殺搶掠日子的山匪這些日子被接二連三地敲打,此刻被這麼一煽,都紛紛附和:“老子跟著舉事是為了當發財,想娶幾個婆娘就娶幾個婆娘,你祁云寨打得一手好算盤,空口白話就讓弟兄們寨,說的管咱們吃喝管分配兵,還發軍餉,這都喝了幾天白粥了?你們祁云寨是就沒糧食了吧?”
趙逵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對楚承稷道:“軍師,讓老子過去一釘錘砸扁那孫子!”
楚承稷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對面顯然也發現了這邊的靜,其中一個刺頭兒指著趙逵罵道:“姓趙的走狗,枉馬寨主那般看重你,你倒好,進了祁云寨,一點不念舊主了,你武藝再高又如何,老子看不起你!”
趙逵怒上心頭,釘錘就要上前,楚承稷不聲攔下他,看著說話的那刺頭兒道:“趙兄弟為報答馬寨主當年的一飯之恩,為峽口寨賣命了三年,如今諸位跟隨我祁云寨舉事,也是各大山頭的首領親自首肯的,如今馬寨主也為祁云寨效力,程某倒不知,還有哪位舊主要趙逵效忠?”
今日這事是那些個背了無數條人命的刺頭們鬧出來的,編隊后各領了一隊人馬的山頭首領們這會兒還沒把自己手底下的勢力融一片,能當上首領他們的心眼子自是比那些個莽夫多幾個,他們樂得看熱鬧,卻不會在這時候也貿然跳出來,同祁云寨對著干。
旁的不說,祁云寨里藏了那麼多弩炮,若是當真起手來,他們也討不得好。
因此在楚承稷問完后,沒人敢應聲。
楚承稷練了數日的兵,積攢下來的威嚴還是在,那個刺頭兒被楚承稷冷冷瞥一眼,氣焰都降了三分。
林堯也不是個好脾的,指著最先大放厥詞的那個刺頭兒破口大罵:“給老子掙軍功?你們他娘的在祁云寨白吃白喝多久了?跟府過一次手嗎?給老子掙的啥軍功?老子空口白話哄你們寨,老子就問一句,你們白日里練的兵是不是我祁云寨發的?一日三餐是不是我祁云寨給的糧食?沒我祁云寨,你們這會兒不知是見閻王去了還是在府蹲大獄!要回你原來的山頭去?行啊,把人給我綁了,從堰窟扔下去!”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趙逵當即大踏步上前,落腳塵土飛揚,仿佛整個地面都在。
那刺頭兒上雖背了不知多條人命,可看到趙逵心底還是發怵,拿出兵刃對準趙逵后,看著他一步步走進,卻還是嚇得連連后退。
意識到自己此舉丟人,他又對著其他刺頭喝了聲:“弟兄們一起上!”
都鬧到這一步了,退無可退,其他刺頭兒抱著搏一搏的心思,也舉著兵刃準備群戰趙逵。
“咻!”
最先鬧事的那名刺頭直接被一箭穿心,他低下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襲擊布麻上暈出的跡,再艱難抬起頭往祁云寨大門那邊了一眼,只瞧見熊熊燃燒的火盆旁,那一墨儒袍的男子手中的弓弦還輕著。
渙散的瞳孔里聚不起焦了,他看不清對方臉上是何神,直接一頭栽倒在地。
其他還上前的刺頭們也生生止住了腳步,忌憚地看了一眼周氣息變得迫人的楚承稷,只覺他比趙逵這個大塊頭還可怕幾分。
楚承稷似乎懶得同他們周旋了,抬眸朝那幾人看去時,無異于在看一群死人。
幾個刺頭兒生生被楚承稷看得后退一步,其中一人壯著膽子道:“軍師這是打算殺人滅口了麼?咱們弟兄只是想為大家伙兒討個公道!”
他倒也清楚大部分落草為寇的人只是為了求一頓溫飽,真正背著無數樁命案被府通緝在原本山頭里能作威作福的,就那麼幾個,很快就改了話:“山寨里這幾日還能喝上一碗白粥,府大軍圍在上下遲遲不肯退兵,再過幾日大家豈不是只能喝白水了?”
趙逵站得離他們近,快步上前對著說話的那刺頭兒就猛踹了一腳:“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子當初為了一頓飯,尚且能賣命三年。你們白吃白喝了多日,還好意思腆著個臉鬧事?要人要當要錢財,也不看看自己有那個本事去掙麼?你們是指著今日在這兒犬吠兩聲,寨主和軍師就給你們高厚祿安排上呢?”
那名刺頭兒直接被踹到地上蜷個蝦米,半天爬不起來。
其中一個山頭的首領突然開口:“林大當家的,他們鬧事固然不對,可有些話的確也有理,咱們各山頭的弟兄都不允許進寨,寨子里究竟有沒有存糧,咱們這些外人也不清楚,林大當家舉事,大家伙兒愿意跟著賣命,可馬兒都得吃草,人不能不吃飯吧?寨子里若還有糧食,您讓弟兄們看一眼,弟兄們自然不會再人挑唆。”
他這話看似有理,但一口一個他們是外人,又三句話不離糧食,分明也是在挑撥離間。
寨子里的糧食的確已經吃完了,林堯如今唯一能寄的就是秦箏那邊。
他咬后槽牙不應聲,幾個刺頭兒又開始跳:“劉頭領說的對!祁云寨若是真還有糧食,林大當家的讓咱們看一眼總吧?”
人群里一片竊竊私語,不人都還是被山腳兵烤陣影響了軍心,稀稀拉拉的聲音響起:“對,讓我們看看還有沒有糧食!”
林堯面愈發難看了些。
楚承稷眉峰微蹙,接話道:“諸位既要看,姑且登上幾刻鐘,我等派人去將糧食運至寨門口來。”
一個刺頭兒直接冷笑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又在誆人?”
楚承稷眸微寒,也是此時,山寨里邊傳來一聲大喊:“糧食運來了!”
守著山寨大門的弓.弩手們自發地讓出一條道來,十幾個祁云寨漢子推著木質推車出現在山寨門口,每一輛推車上都堆滿了米袋子。
隨著米車而來的,還有兩名子,一名子穿藏紅長,各大山頭的人都認得,是個極為不好惹的主兒,祁云寨的大小姐。
另一名子形看著更纖細些,哪怕著一件不合的石青布,腰帶勒住的那段細腰,也直了不人的眼,不過那名子戴著一頂斗笠,大晚上的,看不清面容。
場外的議論聲愈發大了些,不人直了脖子往這邊看。
先前出聲的劉頭領狐疑道:“林大當家的,你們這米袋子里裝的,莫不是沙子。”
林堯見秦箏過來,就已經松了一口氣,知道肯定是功把糧食從索道運過來了。
他走到一輛推車前,拎起一袋大米,割開個口子,抓出一把來給眾人看:“弟兄們且瞧瞧,這究竟是不是米!”
“是米!真的是米!”
“咱們還有糧食,這麼大幾車,再怎麼也還夠吃一段時間!”
先前鬧事的幾個刺頭兒面僵,劉頭領臉變幻不定,道:“我劉某人是為了諸位弟兄著想,今日便也不怕得罪林大當家了,萬一這車上只有幾袋是米,其他的都是沙子呢?”
這話讓沸騰起來的人群再次陷了沉寂,畢竟不乏這種可能。
林堯恨得牙,冷笑:“劉頭領是要把我每一袋米都割開讓大家伙兒看看?”
劉頭領不可置否。
秦箏帶著斗笠,視線阻,想看楚承稷還得偏過頭調整角度才能看清,那頭剛跟楚承稷對上視線,就聽到劉頭領的刁難。
出聲道:“諸位大可放心,你們每個行伍可上前領一袋米,這些日子你們自己生火做飯,不管是煮白飯還是白粥都,不過七日后才能來領下一次的米糧。袋子里是不是米,你們大可現場驗貨。”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誰還懷疑,而且山寨里一次就分給他們七天的口糧,顯然是有存糧的。
原本散的軍心,功被秦箏這番話給安了回去。
劉頭領怕有詐,盯著秦箏:“你是何人?你說的話算數嗎?”
楚承稷目涼涼掃過去:“我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林堯很有眼地接話:“軍師是我林某人的兄弟,他的話,跟我林某人的話分量一樣重。”
這下沒人再有異議,各個隊伍按照順序上前領米,拿下去劃開口袋一看,發現果真是大米,激得大喊:“咱們有糧食了!”
先前鬧事的幾個刺頭兒嚇得面如土,這才有些慌了。
糧食的事解決了,自然就得清算舊賬。
楚承稷瞥了他們一眼,拔出一柄橫刀遞給林堯,“寨主。”
林堯是他們這支隊伍明面上的領頭人,有些威信自然也得林堯來親自立。
林堯接了刀,大步上前,有個刺頭兒還想襲他,直接被他一刀砍斷了嚨后。被趙逵先前那一腳踹到地上的刺頭兒見勢不妙連滾帶爬地想跑,林堯一腳踏在他背上,橫刀從他后頸斜劈下去,一顆人頭骨碌碌滾地。
人群中傳來唏噓聲,但一個為他們說話的人都沒有。
濺了林堯滿臉,他環視一周,喝道:“我祁云寨舉事,非是他祁縣李信之輩,靠著燒殺搶掠打上汴京。諸位家中都有老父老母,兄弟姐妹,林某只問,你們的父母妻兒、兄弟姐妹人欺凌糟蹋,你們痛心否?我林堯是要帶著諸位顛倒這乾坤,逐鹿這世,護衛一方百姓!等拿下青州城,咱們就是青州父母,諸位都恨天下貪污吏,這些個老鼠屎,欺男霸,干的惡心事不亞于那些狗,該死否?”
人群中一片靜默,只有火盆里干柴燃燒偶爾發出“噼啪”聲。
“該!”
“該!”
很快渾厚的附和聲就如水般蓋了過來,響徹夜幕。
被幾個刺頭兒煽的那些人面戚戚回頭往后看,見大家伙兒都高舉手中兵高喊,一個個臉因激而漲得通紅,他們便也舉起手中兵跟著喊起來。
剩下的幾個刺頭兒看著齊聲呼喊的眾人,一個個面慘白。
其中一人直接雙膝一跪在了林堯跟前:“寨主,我是被他們攛掇的,我也覺得他們該死……”
林堯一腳踹開他,喝道:“上軍,打死!”
上刑人死得慢,得慘,更能起到威懾作用。
幾個祁云寨人上前去押他們,幾個刺頭兒垂死掙扎,砍傷人還想跑,趙逵得了楚承稷示意,拎著個大釘錘上前左右一掄,被他的釘錘砸到,不死也去了半條命,再被按在刑凳上上軍,沒打幾子一個個就吐了,看著更凄厲。
這場鬧事至此結束,眾人領了糧食都散去。
林堯上前對著秦箏抱拳道:“還好程夫人來得及時,不然我這還不知怎麼收場……”
客套話說到一半他覺著氣氛有些奇怪,瞟了一眼目黏在秦箏上的楚某人一眼,趕識趣地道:“咳咳,今晚開慶功宴,我先去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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