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圍一圈, 瞠大眼睛盯著那只匣子。
傅九兩失神喃喃:“我開了好幾年的悶包,沒見過這樣實在的。”
打悶包不準開箱驗貨,多都有點忽悠人的意思——賣家要麼是覺得“我這東西值不上我張報的那個數”;要麼是“包里有瑕疵品, 怕買主不收,只好把好壞東西摻一塊進去,悶頭一起賣了”。
也有可能賣主不是行家, 估不準自己東西的價值, 又怕被眼力刁鉆的買家故意報低價給坑了,所以放匣子里鎖上, 報個自己滿意的價。
有福有禍,風險與收益并存。對買家來說,既考驗識人的眼力, 再有就是要看運氣了。
他們這匣子里邊,裝的是滿滿當當一匣子簪釵珥珰 ,足有十幾樣首飾。
唐荼荼看不出門道來,只認出里邊多數是金,也有銀和玉的, 燭下都閃閃發。
傅九兩仍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咱這回可真是……遇上憨貨了。這一匣子里除了兩磨了邊兒的簪, 一個斷過的包金鐲,還有個碎了正珠的珥珰,再沒劣貨了。”
華瓊笑道:“賣主大概是怕這幾個殘次品咱們不收, 才打悶包賣了。”
“好家伙,這一包沒個千兩下不來。”傅九兩一樣一樣拿出來,對著細看。
“這是宮中銀作局出來的東西, 是過去的老式樣,掌柜的您看這點翠,這細金累, 這鏨刻鏤雕,這蓮花紋……真吶!真不愧是宮里頭造作出來的,十來年前的老件,比現在一點不差!”
他又道:“雖然是王府流出來的,但主一定提前仔細篩撿過,這里邊沒有逾制的。”
王府里的件,有許多都雕龍刻,流到民間全都是逾制,被發現了是了不得的大事。
隔行如隔山,華瓊是個“腦袋上兩以上簪就不了”的人,不稀得聽傅九兩絮叨這個,只說。
“東西就留你這兒,看看好不好出手,要是不好出手,就拆了寶珠,熔了金銀,拿去首飾鋪子按時興的花樣兒重新打。”
傅九兩咋舌:“您倒是不心疼!掌柜的您不懂,王府人戴過的首飾,和熔了新打的首飾怎能是一個價?價錢能岔開十倍不止。”
華瓊并不在意:“你看著辦,錢是小事,護住自己是大事。貨不好走就慢慢來,留心別把自己栽進去。”
傅九兩:“曉得了,曉得了。”
他一連應了兩聲,心神卻完全沒回來,捧著一匣子簪釵在燭下細看,兩只眼睛一眨不眨。
唐荼荼對首飾毫無研究,連十歲大的珠珠都能靠手掂量分清純金和包金,分不清。
只奇怪:“娘,這是那太監了主人的首飾拿出來賣?還是他家主子缺錢了,托那太監拿出來賣?”
一個是來的珠寶銷贓,一個是主人拿自己用不著的東西賣了換錢,質大有不同。
“不會是,沒人有這膽子。”華瓊道:“王府啊,跟咱們普通人家不一樣,人家一個侍妾一個院兒,丫鬟仆婦就得五六個,若不是主子應允,哪個太監能避過那麼多眼線,拿走主子房里的首飾?”
那就只能是他家主子靠變賣首飾來換錢了。
唐荼荼心想:燕王府,這麼窮了麼?
不應該啊,上回從開化坊門前過,連坊道都沒能走進去,被兵攔下了,只遠遠瞭了一眼,整座王府占了半座坊,富麗堂皇,大門氣派,門前石獅都比人高。
府里的人竟需要靠變賣首飾才能過活了,難不燕王府是個空有其表的殼子麼?
唐荼荼正這麼想著,便聽華瓊道:“想來是哪位側妃的東西。王妃管著一府中饋,不至于缺個千八百兩,燕王府可不是什麼落魄地兒——只能是份品級低些的,著急出貨盤了現銀,拿了錢去做別的。”
傅九兩道:“首飾又是銀作局造的,尋常侍妾可拿不到,除非是得了主子賞。但再算算這日子,只能是側妃了,背著府上王爺和王妃,倒賣賜之,才如此提心吊膽的。”
華瓊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他倆打啞謎一樣來回轱轆了幾句話,唐荼荼一句沒聽懂:“為什麼是側妃,算什麼日子?”
“你聲音小些。”
船下了中曲,河上畫舫又多了起來,華瓊低聲問:“可知道再過十來天,七月中旬是什麼日子?”
唐荼荼想也不用想:“太后壽辰。”
滿京城都在為了這事兒熱鬧,傍晚時,唐荼荼站在青樓高了一眼,看到大街上的花樓全都立起來了,彩耀人。
華瓊扇子一敲腦袋頂,似要給敲開任督二脈:“變賣首飾,自然是為了給太后置辦壽禮呀!”
“太后壽辰,全京城五品以上的員和命婦,都要宮為太后賀壽,品級低的只是去吃頓席,吃完各回各家。至于王府,只有王妃和側妃能進宮,那都是皇家的媳婦,送出去的壽禮就算不拔尖,也不能落于人后,一千五百兩,差不多得是這個數了。”
一千五百兩啊。
唐荼荼腦子里似有算珠噼里啪啦地撥:一千五百兩,夠買三千石米,夠買三百畝良田,夠蓋三座學堂。
爹一年的正俸不過七八百兩,加上各種名頭的添支,也沒上千,養活著全府二十多口人。
而王府,一個側妃,給太后送的一樣壽禮,就比爹一年的俸祿還要多了。
是對比對比這兩個數字,唐荼荼心就是揪著的,忍不住斥了聲:“勞民傷財!這些錢放到民間,能平分給三百戶人家,每家五兩銀子,夠他們活一個月了。”
斥“勞民傷財”的時候,華瓊還笑著想人小鬼大。聽到后半句,華瓊表卻一點點古怪起來。
華瓊:“為何要放到民間,每家平分?”
唐荼荼眼神堅定:“均富。”
華瓊更不解:“為何要均富?我辛辛苦苦起早貪黑賺來的錢,去跟坐吃山空啃老本的二流子均富?這是哪門子道理?”
唐荼荼愣了愣:“那就罰二流子一起勞……再說,百姓里也沒有那麼多二流子啊,大多數還都是普通的勤勞百姓。”
華瓊:“富有富的道理,窮有窮的原因,我為富卻不作惡,心存善念,還時不時接濟村里貧民,賺的錢不應該麼?”
唐荼荼又傻了傻:“那怎麼能一樣?您是經商,上位者卻是搜刮民脂民膏,花用的全是百姓汗,僅僅一份壽禮就一千多兩,與吃人有什麼分別……唔……”
華瓊捂了的,低斥道:“胡言語什麼!周圍多船!”
唐荼荼“噢”一聲,悶頭憋了會兒,沒憋住:“就是勞民傷財。”
華瓊噗笑了聲,一扇子敲到腦袋上。
“別跟你爹和哥哥一樣迂,什麼勞民傷財?——繁重徭役是勞民,酒池林是傷財。至于什麼珍奇壽禮嘛,東西都是現的,都是從市面上淘換回來的,比的就是誰花銷大,誰心思巧,這是珍稀商品的正常流通。”
“所謂勞民傷財,傷的是勞力和力。但你換個思路想想,為什麼這些珍稀商品會被造出來?”
唐荼荼有點拿不準了。
華瓊是銀子堆里長大的人,將華家發家壯大的每一步都看在眼里。平時懶懶洋洋,可每每提起商業,眼里便彩熠熠,整個人的氣場都會暴漲三丈高。
唐荼荼被制得頭也不出,揣測道:“造出來……不是因為皇家要用?”
華瓊搖搖頭。
“前些年,天下最貴的織品,蜀錦,是四川都造的,都那地方又‘錦城’,蜀錦生意撐起了半座城,盛時滿城織機,滿城錦緞掛滿街啊——后來,南京府發揚了云錦工藝,云錦比蜀錦更難得,十個繡娘織兩月,才能得一匹,從江南風靡全國。四川與江南隔空斗法,你說這兩邊只是為了進貢皇家麼?”
“……”唐荼荼說不出,勉勉強強才能跟上華瓊的思路。
華瓊微笑道:“自然是利潤厚,因為產出,做工至極,民間從不愁銷路,名氣大了,這才得以搭上了皇家的線。之所以了貢品,是因為商家費盡心思造作出來,為了提自家的價,努力捧著東西往皇家眼前湊,這才了的貢品——因果關系別顛倒了。”
“外邊的書生義憤填膺地罵著世家窮奢極侈,罵著皇家勞民傷財,也不妨礙江南的云錦一匹又一匹地出,不妨礙市井中穿得起綾羅綢緞的富民越來越多——而文人,考上進士做了以后,騎上了大馬坐上了車,也沒見哪個再穿麻布,誰不是綾羅綢緞一層層地往上裹?”
唐荼荼結結:“不、不能這麼算……您這是歪理……”
華瓊哈哈笑道:“錦緞如此,珠玉也一樣,全天下所有的珍稀件都是這麼造出來的,貴自有貴的道理,奇貨可居,價錢自然就上來了。”
“供給,需求,天時,特產……很多很多的理由摻雜在其中,一條商品鏈,只要保證從源頭到末梢,任何一個環節都有利可圖,就是可行的;百姓能拿合適的價錢、買到自己覺得值當的東西,這就是合理的。”
“你要說哪里有苛政,哪里有貪腐,哪里的惡魚百姓,哪里的貪搜刮民脂民膏,那必然是有的——但人從惡,與時政關系不大,歷數往來五朝,咱們盛朝,已經是做得不錯的。”
“家不與民爭利,不抑商賤商,底層的百姓就有活路,就能靠著兩只手發家致富。”
“而從下及上,是一條通天大路,所有人都知道高有大好風,所有人都卯足勁往上走,這才是一個朝代長足發展的能所在。”
華瓊見荼荼呆呆瞠著兩只眼睛,渾渾噩噩的,知道是自己講深了。
華瓊又徐徐往淺里說:“普通人家賺錢了,還要去酒樓里吃一頓好的,請上一尊財神像回家供起來,保佑全家明年繼續發財呢——荼荼你記住,富不是惡,花錢也不是惡,商之一道,不過是財富流通置換而已。”
唐荼荼整個人都聽傻了。
上輩子生活在基地里,從沒聽過這樣“反叛”的言論。基地里的人們,都以遵紀守法、勤儉節約為榮,在那個時代,浪費是錯的,東西貴是錯的,價格不明是錯的,像今晚這樣的“悶包”,算是黑市里的灰易,更是錯上加錯。
只有全民均勞均得、市場明碼標價、從高層到普通民眾一起奉行節儉,這才是對的。
——富,不是惡麼?
傅九兩微笑聽著兩人說話,不予置評,只擺弄著這只木匣,清點出了里邊所有首飾。
“快別想啦,等你長大了,慢慢就懂啦。”
華瓊扇子撐在荼荼后背上,推著往船尾走,“咱們得找個地兒住下,再不走,就要宵了。”
唐荼荼醒了醒神,把華瓊的話記在腦子里,打算回頭慢慢想。
神思不屬,腦子昏昏沉沉的,開了艙門就要下船。
邁腳的時候,分明看著腳底下有個黑乎乎的圓墩子,唐荼荼右腳踩上去,卻不知怎的腳下一,那圓墩子竟沉下去了。
唐荼荼跟著往下一沉,子矮了半截,了半條,慌忙抓著船舷拔腳回到船上。
華瓊嚇了一大跳:“你往河里走什麼!船還沒靠岸呢!”
船離岸邊還有一丈距離,唐荼荼腦袋,心說自己真是傻了。又奇怪地低頭往河里看。
河水清凌凌的,只因那一腳,開一圈漣漪。
華瓊:“怎麼啦?”
“剛才好像踩著個什麼東西。”唐荼荼不著頭腦,彎腰在水邊看了會兒。
父親失蹤,母親病倒,眾親戚粉墨登場,搶家產,爭地位,欲除她而後快。皇上下旨賜婚,許她榮華富貴,卻隻把她當棋子。敵國太子對她百般柔情,處處維護,卻暗藏驚天禍心。殘廢夫君對她視如不見,卻將她推入陰謀漩渦。羅剎門主半夜爬進她的房,誘她紅杏出牆,當真居心叵測。明槍暗箭,接踵而至。魑魅魍魎,競相登場。她輕蔑一笑,扭轉乾坤。鐵騎錚錚,縱橫天下。
睡一覺就穿越了?穿越了沒事,竟然還穿越成太醫的身上?到底男的還是女的?誤打誤撞成為太醫王妃,面對不信任的相公,處處調查自己的相公,到底會發生怎樣的趣事?“你可愿意嫁給本王?”“你還沒跟我求婚,我為啥要嫁給你?”“求婚……”
入宮三年,永寧殿美人燕姝未曾見過圣顏。滿宮嬪妃想盡辦法爭寵,唯有她沉浸在吃瓜系統中,無暇他顧。——【臨武侯的世子不是自己的嘖嘖。】【老古板禮部尚書竟與兒媳扒灰!!!】【艾瑪長公主老實巴交的駙馬竟然養了好幾房外室。】每天各路狗血八卦,誰還記得…
【全文完結】又名《嫁給前童養夫的小叔叔》衛窈窈父親去世前給她買了個童養夫,童養夫宋鶴元讀書好,長得好,對衛窈窈好。衛窈窈滿心感動,送了大半個身家給他做上京趕考的盤纏,歡歡喜喜地等他金榜題名回鄉與自己成親。結果宋鶴元一去不歸,并傳來了他與貴女定親的消息,原來他是鎮國公府十六年前走丟了的小公子,他與貴女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十分相配。衛窈窈心中大恨,眼淚汪汪地收拾了包袱進京討債。誰知進京途中,落難遭災,失了憶,被人送給鎮國公世子做了外室。鎮國公世子孟紓丞十五歲中舉,十九歲狀元及第,官運亨通,政績卓然,是為本朝最年輕的閣臣。談起孟紓丞,都道他清貴自持,克己復禮,連他府上之人是如此認為。直到有人撞見,那位清正端方的孟大人散了發冠,亂了衣衫,失了儀態,抱著他那外室喊嬌嬌。后來世人只道他一生榮耀,唯一出格的事就是娶了他的外室為正妻。
許明舒生得美,又是家中獨女,自出生起便是府中長輩捧在掌心裏的明珠。 十六歲時在姑母宸貴妃的授意下以靖安侯嫡女的身份嫁給了她的養子,七皇子蕭珩,成爲他的正妃。 蕭珩爲人穩重內斂,瓊枝玉樹,平日裏又待她極好。原本以爲他們夫妻二人能彼此恩愛,相敬如賓。 未曾想大婚當晚,蕭珩卻踏進了妾室的房間,讓她成了整個皇宮的笑話。 後來許家落難,她被禁足在宮裏成爲虛有其名的太子妃時,她才明白蕭珩曾經的虛情假意,都是迫於無奈不得已的隱忍。 蕭珩登基那日,許明舒身着一襲素衣,於宮中自盡。 沒人知道,遠在兗州浴血沙場三天三夜得勝歸來的年輕將軍鄧硯塵,在聽聞消息後突然毫無預兆地墜馬,倒在地上心悸到無法呼吸。 …… 再次睜開眼時,許明舒回到了前世入宮前的那年除夕夜。 外頭爆竹聲聲響起,她尋聲而出,在長廊盡頭看見了長身而立,披着盔甲的俊俏少年。 許明舒熱淚盈眶,她同前世一樣開口問他:“小鄧子,我的歲敬呢?” 少年笑得溫潤好看,將手伸到她面前,一枚明月簪靜靜的躺在掌心裏,“在這兒。” 鄧硯塵少年英才,年紀輕輕便精通兵法做到了玄甲軍副將的位置。 後來靖安侯被返程途中遇襲,他從老侯爺的手中接過玄甲軍那日起,浴血沙場抵禦外敵從無一日停歇。 他想拿軍功同皇帝換一個人,可那個人卻沒等到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