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來的時候, “IgG4”大爺的況還好點兒，面頰周圍的一圈瘤子也就讓他看上去顯得魁梧一點而已。

　但經過一夜，他的病已經飛快地進展到了臉腫得更大、更圓, 就像一張充了氣的餅，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

　他剛走到患者床邊, 想詢問家屬患者昨晚的況, 就見到患者突然搐起來, 眼睛使勁地睜開著, 嚨發出喝喝的聲音，上氣不接下氣，已經是深大呼吸。

　“快來搶救，留觀1床！”溫見琛立刻扭頭沖外面大聲吼了一句。

　立刻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先沖進來幫忙的是許護長, 接著洪主任和林澤也趕過來了。

　這些上級到了現場, 溫見琛的心瞬間就放下了一大半。

　真的，只有到了有事的時候, 才會覺得頭上有人真的太他媽讓人放心了啊！

　洪主任要檢查患者的生命征，他退到一邊, 接過小劉遞過來的病歷夾，飛快翻了一下患者的各項檢查結果, 和護士記錄的生命征數據。

　等洪主任看完病人，他趕匯報病歷, 等聽完他的匯報, 洪主任眉心都擰了麻花, “送去搶救室。”

　“可是患者家屬不同意, 說患者進了搶救室會崩潰。”這話昨天他也給洪主任匯報過。

　洪主任一擺手, “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崩潰了, 馬上送進搶救室，你跟家屬做好通工作。”

　說完洪主任去人來轉運病人，溫見琛和林澤去給患者家屬做工作。

　先是讓老太太打電話把兒來，“現在是告病危了，要是能來，最好來一下，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

　其實就是讓家屬來見他最后一面的意思。

　老太太哽咽著點頭，然后又說：“醫生，他不能進手室的，他會害怕的，他有抑郁癥……”

　到了這個時候，還記得老伴不能獨自待在搶救室的環境里，怕他害怕，怕他不舒服。

　是如此理解和護自己的伴。

　溫見琛一時間心五味雜陳，有些酸脹的悶堵，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剛想勸些什麼，林澤就已經道：“不行，他必須去搶救室。”

　說著對轉移病人的學生道：“作快一點，把他推進去！”

　接著轉頭看向老太太，神嚴肅，“你們如果要回家，等下簽字就可以回去了，但他現在是在醫院出現的生命危險，我們就不能讓他留在外面不管，阿姨，你有你難，我也有我的不得已，我們要遵守工作規章制度的，互相諒一下，好嗎？”

　這番話簡直是兼施，而且是近乎命令式的堅持，同時又說明了原因和自己的難，我總不能為了你就違反工作程序吧，萬一你回頭要怪我怎麼辦？

　老太太泣不聲，看著搶救室的門開了又關上，和丈夫被分隔在了搶救室外。

　溫見琛全程沒吭聲，跟著上級的腳步走。

　從的角度來說，他對這對老夫妻之間的，特別是老太太對丈夫的，是很容的，但理智卻告訴他，林澤的做法才是對的。

　對別人施以援手付出同的前提，應當是確保自己的安全。

　搶救室里，患者的況非常不容樂觀，氧一直往下掉，應該是要做氣管管了，但患者家屬昨天來的時候就簽了拒絕有創搶救的同意書，所以林澤沒讓做。

　而是對溫見琛道：“再去跟談一次，還是不做就再簽一次，然后問他們要不要回去。”

　要的話得簽自出院。

　溫見琛點了一下頭，拉開搶救室的門走出來，見到患者的兒已經來了，和母親抱在一起泣不聲。

　見到溫見琛出來，老太太就立刻著急地問道：“醫生，我老伴怎麼樣了？”

　“我跟你們說一下他現在的況……”溫見琛把基本況說完，繼續道，“現在要做氣管管，你們做不做？不做的話就要簽一下字，還有……你們還要回家嗎？”

　老太太連連點頭，聲音哽咽，“回家的，回家的……他想回家，昨晚一直在說，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簽好字之后，家屬被允許進搶救室看患者，這時的患者早已奄奄一息，對親人的到來毫無知覺。

　老太太一直在說：“我們回家啊，我接你回家……”

　滿耳都是抑的哭聲，氣氛凝滯起來，溫見琛有些不忍心繼續在這里待下去，就出去辦其他手續了。

　和去看其他病人的林澤肩而過，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辦好一應手續之后，老太太和兒就把老爺子帶回家去了，溫見琛站在急診大樓的門口發了一小會兒呆，然后才轉回去繼續工作。

　晚上七點半，溫見琛終于回到玉河灣的新婚別墅，他一進門，大家就歡呼：“可以開飯了！噢耶！”

　他頓時很不好意思，蹭蹭鼻子，“你們不用特意等我的。”

　“儀式啊。”張栩寧應了聲，跟著他老婆一起往餐廳走。

　裴冬宜走在最后，還特地來告訴他：“今晚有清蒸鱸魚，我給你留一大塊魚腩，你快點洗了澡下來吃。”

　溫見琛微微彎了一下脖子，和眼對眼地看了一下，角一彎，勾出一抹笑意來，低聲：“謝謝太太。”

　說完還拉過的手，了兩下，然后才松手上樓去了。

　可能是跟孩子打道多了，裴冬宜對知他人緒很有自己的一套，幾乎是立刻就發覺，溫見琛的緒好像不太好，雖然他的表看起來和平日下班回來時沒什麼不同。

　是遇到什麼事了嗎？有些疑地回頭看一眼他已經走到樓梯拐角的背影。

　過了將近半小時溫見琛才從樓上下來，寧濤招呼他：“趕來吃飯，菜都涼得差不多了。”

　溫見琛笑笑，坐到他平時的老位置上。

　面前是一碗白米飯，東北大米煮出來的米飯粒粒分明，散發著濃郁的米香，被燈照得折出淡淡的澤。

　飯碗前面還有一個盤子，裝的是裴冬宜特地給他留出來的菜，真的有一塊看起來就很的魚腩，還有菜脯煎蛋、口水、末茄子和蒜蓉炒青菜。

　看他坐下，裴冬宜立刻盛了碗玉米排骨湯遞過去，“先喝湯，后吃飯。”

　溫見琛笑笑，應聲好，低頭喝起湯來。

　其他人都在聊天，紀苓薇今天用空氣炸鍋做了一大盆炸蘑菇，吃起來跟小似的，大家拿它當零食，一邊吃一邊說今天出門遇到的事。

　大概就是他們去逛了容城最大的中古店，是在一棟老式花園洋房里，店主將近一千平的超大空間打造一個集咖啡廳、書店、中古包店于一的中古店，這里的產品款式非常齊全，馬仕、香奈兒這些熱門的品牌，更是連幾十年前的經典款都有。

　謝微媛慨道：“一整面墻的馬仕、香奈兒、Gucci，天吶，簡直就是人的究極夢想！”

　張栩寧快地接了句：“上次新房裝修，你說帽間是每個人的究極夢想，你們人到底有多個究極夢想？”

　謝微媛一噎，“……這個不沖突，包包難道不是放進帽間的嗎？！”

　行吧，這也算說得通。

　紀苓薇也笑道：“我問了他們工作人員，他們店里應該有兩三千個包，我還找到了一直沒買到的LV的經典款，要是兜里有錢的話，進去很難空手出來。”

　“人家服務還心，逛累了還可以坐下來喝杯咖啡，吃個下午茶，咖啡的拉花都能拉個你喜歡的品牌LOGO，還有書店，休閑拍照裝購，你能在里面待一天了。”譚夏說完好笑地搖搖頭。

　溫見琛聽到這里抬了一下頭，似乎有些疑。

　裴冬宜便解釋道：“鐘家的鐘麗君你認識麼？就是幾年前開的店，專門賣二手奢侈品包包的，今天大家都花了好多錢，連夏姐都忍不住買了兩個LV的包。”

　譚夏聽到立刻道：“花了我好幾十萬！”

　溫見琛笑了一下，點點頭，“嫁到劉家去的那位鐘小姐？”

　裴冬宜點頭，小聲湊到他耳邊，跟他說八卦：“據說劉家明喜歡章嵐芷呢，不過章小姐看不上他。”

　“……一筆爛賬。”溫見琛沉默了幾秒，評價道。

　裴冬宜深以為然，“所以鐘麗君當章嵐芷是眼中釘中刺，上次章老爺子壽宴，就沒去。”

　這當然不是因為有多對方，而是對對方竟然敢有外心的憤怒，傷自尊的可能更大。

　裴冬宜愈是想別人家的事，就愈是慶幸自己是嫁給了溫見琛，看他的目愈發和。

　溫見琛被看得一愣，“……怎麼了？”

　“……沒什麼。”回過神來，默默地收回目，問他，“你還要不要湯，我再給你盛一碗啊？”

　溫見琛覺得沒說實話，但也沒繼續問，“……謝謝。”

　他整個晚餐時間里顯得有些沉默，都沒怎麼說話，只一味低頭認真吃飯。

　但裴冬宜仔細觀察了他一番，又覺得他吃飯一點都不香，速度也很慢，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不由得更加擔心了。

　于是當餐桌收拾好以后，溫見琛說要回房理一些工作時，猶豫了幾秒，還是跟了上去。

　大家都沒有到哪里不對勁，畢竟溫見琛太忙了，除了忙工作，還要忙論文，裴冬宜做手工，他們早早回房一點都不奇怪。

　只是關上房門之后，裴冬宜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問他：“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溫見琛被問得一愣。

　“沒、沒事……”他猶豫地搖搖頭，想把話題岔開，“你去項家滿月酒要穿的服拿回來了？”

　“拿回來了。”裴冬宜應了一句，然后繼續道，“你肯定有事瞞著我。”

　說著使勁拉住他的胳膊，瞪大眼睛做兇惡狀，“老實代，你是不是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了？”

　溫見琛哭笑不得，無奈地唉了聲，“當然不是，是工作上的事，跟你真的沒什麼關系。”

　這就是承認確實遇到了不愉快。

　裴冬宜搖搖他胳膊，湊過去，小聲道：“把事藏在心里自己消化是很難的，說出來會好點，而且兩個人一起分擔的話，難過也沒那麼多了，對不對？”

　溫見琛抿著角不吭聲。

　就再晃了兩下他的胳膊，聲央求道：“說嘛，說嘛，告訴我吧，求求了。”

　被用跟裴鴛鴦很像的大眼睛著，溫見琛心里有個角落倏地一，猶豫了半晌，終于開口：“是有個病人，病得很重，他自己和家屬都已經放棄了治療，不想進手室，老太太對老伴特別好，什麼都想著他……”

　“我就是有點難，老太太哭得太可憐了……”他的聲音低了下來，仿佛很不好意思，“你別笑話我，我就是……”

　他想說就是一時的緒上頭，過會兒就好了，可話沒說完，就被裴冬宜踮起腳抱住了肩膀。

　把頭靠在他的頸邊，練地給他拍背，安道：“不會不會，我怎麼會笑你，別難過了，抱抱，抱抱就好了。”

　溫見琛還是覺得不好意思，一個醫生，見過無數的生死和無助，居然還會因為這樣的事破防，實在是……

　裴冬宜抱著他，覺得以他們的高差距，這個姿勢有點累，于是松開手，拉著他走到床邊，自己先坐下，然后拍拍大。

　大方地道：“來吧，來抱抱，一會兒就好了。”

　溫見琛見說得很認真，自己又不是很能抵擋可以枕老婆大的妙，掙扎了半秒，快樂地爬上了床。

　他枕在裴冬宜的上，鼻尖縈繞的空氣里沾染著來自于上的淡淡玫瑰花香，修長的指尖按在的太上，輕輕地著。

　溫見琛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仿佛回到了年時被大伯母抱在懷里習字練琴的時。

　那種溫暖和包容的覺，和此刻待在裴冬宜邊一模一樣。

　“秋秋。”

　“我覺得現在我很開心。”

　裴冬宜聽到他說話，愣了一下，低頭見他睜開了眼，眼里目盈盈，倒映著的影子。

　高興起來，“是麼，我按的技已經這麼好了嗎？”

　“非常好。”第一次到手藝的溫先生點頭肯定道。

　于是溫太太更開心了，決定再一會兒，“你會更開心的，那樣就不難過了。”

　“那倒不用了，你會很累的。”溫見琛抬手握住了的手腕，指腹在的手腕側蹭了幾下，笑得有點奇怪，“你讓我親親，我就會更開心了。”

　裴冬宜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臉一拉，覺得他剛才都是騙自己的。

　“騙鬼呢你，給我起開！”用力把人從自己上掀下去，罵他，“你對我好一點，不然等你老頭子進了醫院，都沒有老太太會照顧你！”

　溫見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