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見聽得認真,前因后果都很清楚,心里倒是松了口氣。
原先帝時,皇后坐鎮中宮,宮里的大事小雖也會分給其他娘娘們協辦,但宮里的宮人們都有主心骨,知道娘娘一定能公平裁奪。
然而現在……
柳垂下眼眸,傾片刻,重新看向沈輕稚。
宮里是否能再有一個主心骨呢?
沈輕稚沒注意到柳的表,只是道:“讓人把那個菜戶和所有跟死去的小黃門有關的宮都帶去慎刑司審問,宮們不要用刑,口供全部記好呈給我。”
一邊說,一邊用帕子。
帕在上輕輕一過,展出嫣紅的花兒瓣。
“至于那個菜戶,一定要嚴加審問,一一毫都不能放過。”
這就是要用刑的意思了。
這位寧嬪娘娘明明在說殺伐果決的話,可面容淡然,作優雅,甚至起湯匙,開始慢條斯理吃燕。
柳姑姑因為這黃門有些浮躁的心,也漸漸被沈輕稚的淡然所安,逐漸平復下來。
沈輕稚道:“柳姑姑,那黃門的所有,你們都一一放好,一會兒我要去查看一番。”
柳一驚,隨即便道:“是,自從他被尋到之后,尚宮局就已經封了他的住所,里面的東西都沒過。”
沈輕稚滿意了。
“如此,姑姑先按本宮的口諭辦事,本宮大約兩刻之后去查看,你讓邊的大宮過來侍奉引路。”
柳附行禮:“是,臣領命。”
柳姑姑邊的另一個大宮名歲兒,今年已經二十五六的年紀,以后也準備接柳姑姑的班,不打算出宮嫁人了。
等在芙蓉園殿門口,等到沈輕稚穿了一頗為瀟灑的騎裝出了門,才上前行禮:“給娘娘請安,奴婢歲兒,領命前來侍奉娘娘左右。”
沈輕稚點點頭,道:“走吧。”
歲兒因著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小聲稟報:“娘娘,那黃門雖年輕不經事,也沒什麼靠山,但他甜長得好,也會哄人,故而在行宮里很吃得開。”
歲兒輕聲細語的,說話卻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他認識的人多,人緣也好,只因行宮許多年老弱的老公公們在這里養病,占了職位,故而才沒能升職,但他的月銀卻是不的。”
“同那菜戶接上頭之后,他經常幫行宮的宮捎帶東西,不僅從中賺取差價,還得了那菜戶的孝敬,日子更是好過。”
“一開始是慎刑司失職,沒有嚴加審問他的同寢,也沒有仔細搜索他的住,故而錯過了這一細節,”歲兒道,“在重新審訊之后,慎刑司據同寢的證詞,搜到了他藏起來的黃門己。”
死去的黃門有名字,但在這宮里,卻無人在乎。
沈輕稚沒有問他什麼,只說:“多。”
歲兒聲音沒有什麼緒:“一共有三百八十兩。”
沈輕稚雖面如常,但邊的錢三喜卻倒吸一口涼氣:“什麼?”
歲兒點頭:“喜公公,確實是三百八十兩,三百兩是銀錠,八十兩是銀餅和碎銀,慎刑司仔細看過,就是這個數。”
沈輕稚微微蹙起眉頭,道:“他這也太能攢錢了。”
說著,看了一眼錢三喜。
幾人一路說著話,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荷花池前的梅林邊。
隔著荷花池,能看到李巧兒所住的聽鸝館,聽鸝館外面有鸝鳥園,遠遠就能聽到一片悅耳的鳥鳴。
錢三喜跟在沈輕稚邊,被看一眼就懂了的意思,不由低聲道:“娘娘,宮里的宮人就跟行宮的宮人月銀是一樣的,那黃門是一等黃門,月銀三錢銀子,他不吃不喝攢上一年,也就才三兩半,若是不靠其他的零碎收,他要有三百八十兩得攢一百多年。”
可不是嗎?即便在行宮,都不可能一年到頭一個銅子都不花的。
他要孝敬,要穿吃飯,要給喜歡的小宮買頭面,這點錢,就連孝敬都不夠的。
沈輕稚又看了錢三喜一眼,錢三喜面上冒汗,點頭哈腰地小聲說:“娘娘,就是我也不能啊。”
他是寵妃邊的司職黃門,月銀一兩,當然他跟他們娘娘一樣,從來不靠月銀吃飯,他的月銀都不會經自己的手,小徒弟領回來就幾人分了。
這是他作為師父的恩澤。
他來錢的地方多了去了,宮里貴人們的賞賜,下面其他人的孝敬,沈輕稚做過宮人,很知道這些細枝末節,可從來管過錢三喜。
只要錢三喜不做那狗,背信棄義的事,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宮里所有人都是這麼生活的,他們都已習慣,若錢三喜不收孝敬,才顯得格格不,會被人詬病。
沈輕稚看錢三喜,不是看他收了多銀子,是看他在被害黃門那個年紀的時候,能不能賺這麼多錢。
錢三喜可是年九福的徒弟,一直跟在大皇子邊伺候,他年輕的時候都賺不到這個錢,這個黃門的私藏己就很可疑了。
沈輕稚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歲兒也沒其他話說,一行人就安靜往前行去。
略走了幾步,前面拐過一道怪石嶙峋的假山,另一片景就出現在眾人眼前。
在假山之后是一片農家百景圖,所有屋舍都是泥瓦房,偶爾還有幾是茅草屋,屋外則是一小片農田。
沈輕稚之前來過一回,因著此沒有人住,便沒什麼興致,今日才發現這里的景也不錯。
“難道那黃門就住在百景圖后面?”
歲兒點頭:“正是,娘娘這邊走,繞過百景圖之后就是一片竹林,在之后便是宮人們所住的后排房了。”
宮人們住得都不算太遠,宮們還好些,都能住在行宮中,黃門只能住在行宮邊上,難怪他們能和菜戶們有來有往。
借的就是這個便利。
沈輕稚跟著歲兒七拐八拐,終于來到了宮人們所住的后排房,此的屋舍都很低矮,一排排倒是很整齊,只是這會兒宮人們都在行宮里伺候,此只有幾個年老的嬤嬤和公公在歇著。
沈輕稚一來,他們便有些驚訝,紛紛起,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沈輕稚便讓錢三喜去同他們說說話,問一問那黃門的況,然后便跟著歲兒快步往前行去,直到來到最后一排最后一間門屋舍,歲兒才停住腳步。
這屋舍外面站著兩個中年黃門,一個比一個看著郁,沈輕稚不用想,都知道這是慎刑司的人。
他們兩人一見沈輕稚,立即躬行禮,沈輕稚擺擺手,他們便打開房門,請了沈輕稚進去。
行宮這里宮人不多,故而住得也寬敞,兩個一等黃門一起住一間門,不用住大通鋪。
不過即便是兩人一間門,屋舍卻極為仄,一張上下都能住人的架子床就放在墻角邊,加上窗邊的桌子和角落里的破舊箱籠,就算是這小屋子里所有的家了。
沈輕稚領著歲兒進了屋里,戚小秋就跟不進去,因為屋里沒下腳了。
即便有窗,但屋里還是很昏暗,歲兒點了宮燈,讓沈輕稚能看清楚一些。
沈輕稚自然跟那些千金小姐不同,是宮出,這樣的場景早就悉,故而眉頭都不皺一下,開始仔細在屋里查看。
指一,歲兒就麻利地翻找一,沈輕稚一一看過,除了宮里常有的己之外,這屋里似乎沒什麼奇特之。
看完了桌上的那幾個碗,最后來到了角落的箱籠前。
歲兒力氣還大,上前拽出箱籠,在屋里的空地上打開,沈輕稚便過去彎腰仔細看。
歲兒一件件從里面取東西,里面有兩種大小不一的裳,應該分屬于兩個黃門。
之前也說過,剛報失蹤的時候,就發現這黃門沒有帶走自己的,故而現在他們看到的依舊有他的私。
歲兒把東西一件件取出來,服最下面著一個小布袋。
那小布袋有些年月了,看起來很陳舊,邊角都已經破損,歲兒把它取出來,放到了桌上。
借著宮燈,歲兒把里面的東西一一倒出來。
里面有一把木梳,一塊繡了竹林的帕子,以及一個木雕的小魚。
那小魚的雕工很差,看起來很是呆板,尤其那一雙突出來的大眼睛,看著還有幾分瘆人。
除此之外,就再無別的東西了。
沈輕稚卻也不在乎別的了,認真看著那個木雕,看著那木雕上的魚目,所有的線索穿一串,終于有了指明前路的方向。
沈輕稚閉了閉眼睛,待再睜開,便道:“把這幾樣收好,我帶回去再看。”
歲兒便道:“是。”
從后排房出來,沈輕稚并未立即回芙蓉園,慢慢踱步來到百景圖前,只讓戚小秋和錢三喜跟在邊。
錢三喜此刻上了前來,道:“娘娘,那幾個位老人家說,那黃門平日里很甜,最喜歡跟行宮里的人拉關系,他雖說年紀不大,職位不高,因為甜手松,在行宮辦事就很簡單。”
“尤其是圣駕剛來行宮的時候。”
錢三喜一邊說著,一邊沉了沉臉,那張總是帶著喜氣的面容也被冷所侵蝕,難得有了幾分年九福生氣時候的模樣。
他道:“娘娘,在圣駕剛抵達那一日,跟那黃門相好的一個小宮便調了聽鸝館,而他也找了個空檔,特地去看了看那小宮。”
慎刑司審訊的時候,怎麼也想不到,這行宮里最知道故事的不是馮立,而是這些行將就木,即將土的老人家。
他們日日在后排房里坐著,看著,什麼不知道呢?
沈輕稚垂下眼眸,看著眼前的稻田,淡淡笑了:“難怪呢。”
難怪李巧兒有那麼多詭異之,原來真的份有異。
沈輕稚抬起頭,遙遙看向西北方向。
會是以為的那樣嗎?
————
沈輕稚思忖再三,還是決定不急著出手,準備回去跟戚小秋待一番再議。
但還沒等回到芙蓉園,剛路過荷花池,就被“湊巧”出了聽鸝館的李巧兒偶遇。
沈輕稚見李巧兒快步上前,巧笑倩兮沖行禮,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笑。
“今日天氣晴好,你怎沒去東安圍場?”沈輕稚問。
李巧兒垂下眼眸,只道:“娘娘,臣妾又不喜那些,亦不會騎馬,去了也百無聊賴,還不如這行宮里的景好看。”
“您看,這荷花多漂亮啊。”
趁著說話的工夫,沈輕稚重新打量李巧兒的面容。
兩人是一起宮的,當年十三四歲的李巧兒便艷冠群芳,只因太過艷麗,長相又有些異域人的風采,故而在儲秀宮時也沒上朋友。
此刻已長大人,面容便越發深邃,鼻梁高,眉目深廣,那雙褐的眼兒如同琥珀琉璃珠,著說不出的。
以前在儲秀宮的時候,小宮背后編排,都說是胡姬生的野種,那會兒可沒欺負。
沈輕稚回憶起來,那時候李巧兒誰都不搭理,也就同能說上幾句話。
當時沈輕稚以為那是在示好,畢竟們兩人都有著不俗的容貌,以后肯定有好前程,故而沒怎麼上心,但行至今日,樁樁件件鋪陳開來,沈輕稚卻又有種恍然大悟。
李巧兒同示好,不是因為長相,而是因為出。
沈輕稚想到這些,心里卻并不慌,有種莫名的篤定,篤定蕭煜不會因的份而懷疑,故而從頭到尾都沒害怕過。
也不需要害怕。
無論是什麼出,從沒做過壞事,沒有禍宮闈,謀逆犯上,也從未做過有害大楚百姓的事。
行正坐端,又何必因為莫須有的猜測而心驚膽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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