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自然是對這個“機遇”早就看中的林盼。
沈輕稚也是今日才發現,林盼或許早就知道坤和宮有這麼個新差事,所以心積慮,就是為了得到它。
結果無論怎麼努力,最后得到這個差事的依然是沈輕稚。
即便再是心機深沉,也到底只是個十四五歲的,林盼立即就有些坐不住,張直接問出口。
當然,問完之后便紅了臉,慌慌張張地說:“姑姑,奴婢不是……”
支支吾吾,顯得很是害怕,話也說得含糊。
沐芳還能不知道這些丫頭們是什麼心思?并不太介意小宮們質疑自己的決定,甚至樂見其,因為個中緣由,必然是要講明的。
的目在那幾個年長的三等宮上掃過,然后才緩緩開口:“殊音齋是娘娘平日里讀書禮佛之地,齋中藏書眾多,要在殊音齋中伺候,必得識字,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若不識字,怎麼給皇后娘娘收拾書房,又怎麼能打理好那一柜柜的書本典籍。
殊音齋原只有三個宮伺候,一個大宮領著兩個二等宮,專門整理書本,只不過兩個二等宮今歲都到了年紀,并不想留在宮中。皇后娘娘便開恩,不僅讓尚宮局給們選好了去,甚至還讓宮外的司儀所給盯看著,給兩個宮都挑個好夫婿。
皇后娘娘是仁慈,但殊音齋也不能無人伺候。
大楚雖立國百多年景,也有過富貴繁榮,繁花似錦的太平盛世。表面上看,大楚似社會開明,文化多樣,盛京之地歌舞升平,似人人都讀書識字,似人人都能挑擔賣貨,實際上,在整個大楚坊間,大多數人家依舊只能勉強供兒子讀書。
男孩依舊是鼎立門戶的嗣子。
人與人的出,終究是有區別的。
普通的宮大多都是農戶出,本家中就窮得過不下去,又有哪個肯送兒讀書。
宮中識字的宮真是百里挑一,能識字還機靈懂事的簡直之又,便是皇后娘娘的坤和宮,也是千挑萬選這才挑了三個,其中一個還是宮之后憑借聰慧自學才的。
原本沐芳還發愁,這兩個宮走了,殊音齋可怎麼辦,紅芹這就早早同打好了招呼。
“若是那孩子機靈,保準能給你留下來,若是不機靈,也是沒有那麼好的命數。”
沐芳等了又等,等到過了年,那兩個宮都要離宮了,這才同紅芹了底。
紅芹只笑:“啊,是個機靈的。”
這麼說,沐芳只管松了口氣,說是要稟明采薇并查沈輕稚的份名錄,實際上這些早就查過,有些事一開始就定好了。
但這麼一來一回,就顯得特別莊重嚴肅,便是被選上的沈輕稚,也不敢掉以輕心,會老老實實在殊音齋伺候。
果然,沐芳一開口,滿屋子的宮連呼吸都要停了。
們畢竟不識字,這一條,就無法辯解。
問話的是林盼,最后收尾的也只能是,便看沖沐芳福了福,規規矩矩低頭道:“是,奴婢知道了。”
沐芳便不再看。
轉頭看向沈輕稚:“明日早些過來,有的要忙。”
說完便利落走了,紅芹掃了一眼愣神的宮們:“愣著做什麼,不許懶。”
待到晚上回了儲秀宮,沈輕稚跟付思悅去打了兩盆熱水回來泡腳,付思悅才道:“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看出了什麼?”
沈輕稚了水盆里的腳丫,問:“當時紅芹姑姑問你的是什麼?”
付思悅想了想說:“也是問我是否識字,還問我是否會刺繡,旁的就沒多說什麼。”
沈輕稚便頷首道:“正是如此,看兩個姑姑的意思,殊音齋去歲便缺人,正好咱們了宮,可以從新宮中選人。”
但也不是只要識字的就行的。
樣貌德行都得過關,才能送到皇后娘娘的書房里。
沈輕稚輕聲道:“你記得前幾日,落大雪那一日發生的事,當時我覺得不太合理,仿佛整件事都是為了栽贓咱們,讓咱們在紅芹姑姑那里失去信任,但手的人卻似乎也立即得不到什麼好。”
付思悅道:“是啊,吃力不討好,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沈輕稚篤定道:“為了這個差事。”
“什麼?”付思悅一愣,“們是如何知道的?”
一直到今日,沐芳出現在廂房,沈輕稚跟才知道有這麼一個好差事。
沈輕稚道:“既然去歲就有這個空缺,姑姑們肯定提前便開始選人,有那等聰明的,自然能從話語中揣出端倪,而且……”
“而且,背后坑害咱們倆的人,大抵認為紅芹姑姑更喜歡咱們,以為這個差事要看紅芹姑姑的意愿,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若是紅芹不喜歡們,那麼這個差事便會替到下一個人上。
會是誰呢?
兩個人對視一眼,一起做了一個口型:林盼。
手的人,一定是最終的既得利益者。
付思悅長長嘆了口氣:“我都沒有打聽出來的消息,是如何知道的?”
有些懊惱,又有些不愉,總覺得自己的能力被人看輕。
沈輕稚也被的話說愣了,半晌才若有所思道:“或許,是有人點醒。”
這只是個猜測而已。
兩個小姑娘小聲探討了幾句,發現自己真的分析不出什麼來,便也不再說這個事。
燙完了腳,付思悅陪著收拾好包袱,臉上出幾分不舍:“以后咱們就不住在一了。”
跟沈輕稚以前是一個村的,只不過一個是榮恩堂的孤兒,一個是父母俱全的孩子,平日里說不上一句話,也對彼此不怎麼了解。
誰料父母相繼過世,兄嫂不愿意多養幾年吃白飯,兩個人這才機緣巧合在宮中相見。
時沒有為玩伴,在陌生的宮闈中相認,卻漸漸了好友。
沈輕稚知道,們對彼此的這種依賴,更多的源自于孤立無援的恐懼,但兩個人都是心思純潔的好人,所以這份依賴中沒有夾雜任何利用和功利。
對于要去殊音齋當差,付思悅心里只有高興和不舍。
沈輕稚其實也有點不舍,邊有個可以信任的人,在儲秀宮的日子也平和安穩,在心深,確實有那麼些許的眷。
但……只有些許而已。
現在有一條更好的路,必然要果斷走上去,不能回頭,也不會回頭。
沈輕稚認真道:“我也舍不得你,既然有這個機會,我便要去試一試的。思悅,你一個人留在儲秀宮,一定要更小心,若是真有事,便去找紅芹姑姑,定不會太過偏頗。”
付思悅點點頭,眼眶發紅,只從嚨里憋出來一個“嗯”。
沈輕稚拍了拍的肩,兩個人安靜了一會兒,付思悅便紅著眼睛沖笑:“只隔了一條宮巷,怎麼就弄得生離死別似的,以后月休了我們再一塊說話。”
“好,一言為定。”沈輕稚笑了。
沈輕稚的東西很,一會兒便收拾完了,跟付思悅一起躺下,蓋上還算厚實的棉被。
屋里點了灰炭,已經只剩最后的余燼,煙不多,不會嗆得人不上氣,卻也并不算好聞。
沈輕稚迷迷糊糊,即將睡著的時候,聽到付思悅道:“輕稚,你會前程似錦的。”
沈輕稚睜開眼睛,看著眼前模糊的帳幔,道:“你也會的。”
兩個人安然眠。
待到次日清晨,沈輕稚比往常起得都要早,輕手輕腳穿好裳,便出了房門。
沒有同付思悅道別,也沒必要道別,背著包袱,先去了紅芹廂房門口。
“姑姑,”沈輕稚沒有敲門,“姑姑,輕稚謝您照顧,往后定會好好當差,伺候好娘娘,不辜負姑姑一片心意。”
倘若紅芹有那麼一丁點,信了大雪日那一出“鬧劇”,對沈輕稚的格和脾氣產生懷疑,即便是這一批宮中唯一適合的人選,紅芹也不可能還會選。
既然選了,就說明紅芹對人品的信任。
沈輕稚也不管紅芹到底聽沒聽到,話說完,便快步離開了儲秀宮。
此時剛卯時初刻,宮中還一片漆黑,只有掃街打水的雜役黃門在宮巷里忙碌。
沈輕稚腳步輕快,在沉默幽暗的宮巷里快步穿梭,不過一刻便來到了坤和宮的后門。
此刻,宮門閉。
沈輕稚上前,輕輕敲了敲門,里面很快便傳來一道青的嗓音:“來者何人?”
沈輕稚答:“奴婢儲秀宮沈輕稚,奉沐芳姑姑令,來殊音齋當差。”
話音落下的同時,門扉戛然而開。
此刻天未明,天地間一片混沌,在一片幽寂的沉默宮墻中,沈輕稚一眼便看到坤和宮正殿飛揚的琉璃瓦。
璀璨的金即便在日不明的清晨,也奪人眼目,威而莊重。
這是東西六宮人人向往之所,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正宮。
沈輕稚深吸口氣,沖年輕的守夜黃門笑道:“多謝小公公。”
說罷,一邊遞出腰牌,一邊抬腳邁坤和宮。
這一路,都走得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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