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汐不明白他們說的“輸贏”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他們說的規矩是什麼。

　還沒怎麼反應過來，陳焱就跟宋峻那伙人往巷口走了。

　后響起“嘟嘟”兩聲喇叭。

　祁汐轉，看見一頭打眼的黃。

　黃朝揮胳膊，呲著牙邀請共自己的座駕——小電驢。

　祁汐回頭看了眼拐彎消失的那群影，沒怎麼猶豫，三兩步跑過去上小電驢后座。

　不知道是怕嚇著還是怎麼，黃開得特別慢，祁汐覺著自己下去跑都比這快。

　他沿著學校那條路一直向西開，祁汐還沒往這邊走過，只覺人變，景更荒。

　約莫十來分鐘后車停。祁汐看見兩個高聳的籃球架。

　再看周圍布局——這兒應該是一個廢棄工廠的籃球場。

　說是廢棄的，但其實還像那麼回事的。

　籃板籃筐都很全乎，水泥地平整，地上還有白的畫線。

　場周圍已經站滿大半圈人。有好些閑散小青年，也有穿校服的附中學生——孩子比男生還要多。

　就這麼一小會兒，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知道的消息，來得比還快。

　祁汐逆著微微瞇上眼，掃視球場。

　——幾乎第一眼就看到他。

　陳焱掉了連帽衛，只穿一件短袖黑t恤，正單手抓著籃球，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地面。

　年銀的額發被黑發帶箍起來，出眉骨和額頭，本就出的五更顯英氣，也更像漫畫里的男主角了。

　祁汐目未移，一邊問旁的黃：“他們是要……打籃球賽嗎？”

　“啊對，3v3。”黃抬手也把自己的衛了，拇指指了下場子，“我一會兒也上！”

　祁汐心里不自覺一松：“哦，我還以為……”

　這一路過來，腦袋里刷刷閃過的都是小時候看過的電影場景：什麼拎著球棒約架，古仔拼……

　結果沒想到人家的方式這麼的……

　健康。

　黃似乎也看出在想什麼，一下樂了：“想什麼呢，咱可是文明人好吧！”

　他后面半句沒敢說：當然你想的那些不文明的也不是沒有過。

　但焱哥怎麼可能讓你見著。

　“3v3還是焱哥提出來的。你瞅那兒——”黃朝球場遠抬了下下。

　祁汐順著過去，看到全場的海拔頂點——宋峻換上了一深藍的球，熱的姿態看起來特別老練。

　黃問：“你覺著，他看起來像干啥的？”

　祁汐看了片刻，倏地瞪大眼睛：“他是……籃球運員？！”

　“以前是。”黃活了下肩膀，也開始拉。

　“宋哥以前校出來的，早早就進了省隊。擱我們這地方吧你也知道，這也算個人了。那幾年他可風，結果有天突然就回來了，說是被省隊給開了。”

　“因為什麼，風紀問題……”

　黃咂舌：“后來他本想去校混口飯吃，結果人家本不收……再后面，他也就不打球了。”

　“現在也就焱哥敢跟他打比賽，別人連‘籃球’這倆字都不敢跟他提的。”

　祁汐著場上唯一亮眼的銀發，眉頭擰了下。

　陳焱這樣做，等于同時挑釁別人的驕傲和肋。

　狂妄又決絕。

　可是，萬一他要輸了的話……

　祁汐抿了下邊，又問：“那……陳焱籃球打得怎麼樣？”

　黃歪歪腦袋，像是一下不知道怎麼答：“強的。”

　“也不常打。他玩的多，什麼足球板，單車特技啥的，都——”

　周圍突然傳來呼聲。

　祁汐偏頭，正看到男生高高躍起，手腕輕巧一甩。

　球從他手里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完拋線，穩準籃。

　年長手長，起跳時t恤下擺上跑，出一截理分明的腰腹。

　場邊同時響起歡呼和尖。

　也不知道的是好球還是腹……

　黃“靠”了句，拇指指向場子，表開始嘚瑟：“那啥，nba的雷阿倫你知道不？”

　祁汐：“不知道。”

　黃：“……”

　“雷阿倫，神手！投起三分來巨牛好吧！”他眉飛舞起來，“我跟你說啊，不我吹，咱焱哥那也絕對算神手——”

　他話音未落，一個堪比三分的遠投就沖著他們來了——正中黃的屁。

　陳焱不不慢走過來，一手拎著自己的衛。

　“你倆聊很開心？”

　不知道為什麼，祁汐從男生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種“老子為你累死累活的你倒好”的意味。

　不滿。似乎還有點……

　吃味？

　黃也聽出來了，他意味深長地嘖了下：“焱哥，我這不是替你招待家屬——”

　屁上又挨了一腳，黃猴跳著開溜：“哎臥槽——走了走了熱去了！”

　陳焱又低罵了句，抬手調了下發帶，淺薄的眼皮斜睨側垂頭的孩。

　真有意思。

　剛和人叭叭說得可歡。

　結果到他跟前就啞了……

　他輕嗤了聲，抬手把自己的服往祁汐懷里一推。

　祁汐愣了下，手接過來。

　行吧。

　幫點忙也是應該的。

　正想問要不要再幫他買瓶水什麼的，祁汐就聽到陳焱又道：“墊上，邊兒坐著去。”

　他說完就上場找黃他們去了。

　祁汐盯著懷里的黑衛，眼睛很慢地眨了一下，角也翹起一瞬。

　走到場邊的臺階旁取下書包，從里面拿出本書墊著坐下，又把懷里的衛放到書包上。

　比賽開始了。

　宋峻那邊除了他，還有兩個個頭跟陳焱差不多的壯漢。

　他們高占優勢，再加上畢竟以前打過職業的，實力肯定不差。三人一上場就打出了仿佛主場的氣勢，連進三球拿下六分。

　但這種倒的優勢并沒有持續很久。

　陳焱那邊很快就找到了節奏。籃球是團隊運，他和黃還有狼尾的配合相當默契。

　黃靈活，控球時面對比他高一頭的對手來斷球，兩下虛晃直接晃倒對面，跳投——

　沒中。

　他高聲：“章銳！！”

　祁汐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在喊狼尾頭。

　狼尾頭彈跳出，跳起來直接就搶下籃板。

　但對面的兩個大塊頭已經朝他撲過來。

　他罵了一句，吼出一嗓子：“焱哥！”

　陳焱就在三分線外，他接到球，沒有一猶豫，手起刀落——

　籃球飛越了快半個場，徑直籃。

　連框都沒沾。

　場邊安靜一瞬，隨后發出震耳聾的吼聲。

　章銳在歡呼聲中跳高籃，大喊著：“爺剛跳得牛不牛！”

　觀眾們很配合他：“牛——”

　他飄了，胳膊張開往上抬，左手又在耳邊做了個聆聽的作：

　“誰最牛？”

　孩子們的笑聲齊刷刷：“陳焱！”

　“艸！”

　祁汐也笑了起來。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還會一遍又一遍記起那天的一切。

　那一天，原本沉悶無趣的，一貫只有考卷和試題充斥的青春，似乎，染上了新鮮的彩。

　是夕下一擊即中的投。

　是被歡呼和口哨聲頂撞的天際。

　是隔著球場遙遙過去，對上的那雙恣意而驕傲的眼。

　以及控制不住的，越來越快的心跳。

　……

　接下來的時間里，陳焱用實力證明，黃跟祁汐說的那句“神手”，并不是吹的。

　——無論哪個位置哪個角度，他簡直張手必中。

　祁汐的耳朵快被姑娘們的聲震破了。

　可也完全理解們的癡狂。

　陳焱這張臉本來就夠讓人移不開眼的。

　再看他在賽場上所向披靡的模樣，更沒哪個孩子不會被吸引……

　在陳焱連投三個三分后，比分差被追到三分。

　他們只比宋峻落后三分。

　而比賽時間只剩不到兩分鐘。

　宋峻他們的打法毫無預兆地變了，簡單說，他們開始瘋狂針對陳焱——哪怕是犯規也不在乎。

　只要他抬手，對方至兩個人狼一般攻過去。

　三人纏斗一團，祁汐什麼都看不見，直到裁判吹哨，人散開后，看到陳焱一手捂上側臉。

　——等手再拿開，男生額角上鮮紅一片。

　祁汐心頭一驚，抓上旁的書包就往場跑。

　里面已經一團，狼尾扯著黃的后領，不讓他撲向剛才犯規陳焱的人。

　“我草你大爺啊，你就是故意的——”

　場邊一直有人扯著嗓門喊：“罰球！罰球！”

　……

　祁汐停到離陳焱半米遠的地方，抬頭看他傷的前額。

　從年的額角流下，混合汗水，滲進他眉和銀的發里。

　——明明應該狼狽的場景，可放他上，反而多了幾分邪，還有倔強不服輸的勁兒。

　陳焱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漬，皺眉：“坤子，黃志坤！”

　他坐到場邊的地上，沖黃喊：“別他媽吵吵了，罰球！”

　黃如夢如醒。

　罰球進藍得一分，分差追到兩分。

　祁汐本沒往罰球那邊看，彎下腰，小心問陳焱：“你怎麼樣？”

　邊說邊從書包里拿出兩瓶水——比賽開始時場邊有人抬了兩打來，直接買了三瓶。

　陳焱偏頭睇了兩秒，沒回話，那染的斷眉很輕地挑了下。

　他接過手里的水，擰開瓶蓋遞回給。又拿過另外一瓶，打開后他作突然頓住，沒往邊送。

　順著男生晦的目過去，祁汐看到場對面的宋峻。

　他脖子上搭了個白巾，口的籃球都被汗了，但整個人虎視眈眈的，一雙眼睛被一種近乎泄憤的緒燒得發亮。

　看見祁汐，宋峻角翹起來，又沖陳焱抬起一只手，猛地劃了下脖子。

　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祁汐立時到邊人的氣驟降。

　陳焱黑眸虛瞇起來，下頜繃如利刃。

　就在他準備起上場繼續的時候，祁汐突然開口了：“陳焱。”

　抬起臉，鏡片后的眼一直看著他額角。

　“要不……就算了吧。”

　陳焱怔了下，眼皮慢慢起來。

　“什麼算了？”

　接不住男生沉甸甸的視線，祁汐撇開視線，聲音也更低。

　“我就跟他去……給徐藝道個歉算了。”

　看見他頭上的，還有場邊累到力，氣如牛的黃和狼尾頭，祁汐突然就有種說不清的愧責。

　垂下眼皮：“一句話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必要讓你……”

　……這樣。

　陳焱皺起眉：“有沒有必要，我說了算！”

　——他的語氣又重又冷，聽起來比剛才被犯規時還要不爽。

　祁汐心頭像是被人澆下一杯檸檬。

　一顆心被酸侵蝕，又驀地凹陷。

　抿抿，還沒說話，下就被鉗住了。

　年的手指在發燙，骨節分明而有力量，輕輕一掰，四目被迫相對。

　“祁汐，你聽好了——”

　祁汐眼睫止不住輕。

　因為他不容置喙的語氣。

　因為他熾烈又強勢的眼神。

　也因為他第一次完整地出自己的名字。

　“祁汐，你聽好了——”

　“只要老子在，就不到你給別人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