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沒出門, 沒吃,一天挨爹三頓打,還被關在屋子里反省的滋味有誰知道?
昭嘆氣, 怎麼想出門就那麼難呢?
小九心道,能不難麼?
老爺得了昭默寫的考題, 拿給先生一看,先生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險沒把老爺氣死, 回來將兒子打得手都腫了,著氣罵:“蠢材蠢材,這般年歲還不知事,隔壁小明早就是生了!以后你也不必念書, 在外頭找個活兒慢慢做著,大了就分出去, 老子眼不見心不煩。”
昭最聽不得要分自己出去的話, 他也知道將來家業要給大哥,但這樣爹就是大哥一個人的爹了麼?便支著脖子冷哼:“不勞費心,我這就去保和堂打工!”
“無知的業障,日家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幾兩銀子就糊了你的心眼子,書不好好讀,學些流里流氣的行徑回來忤逆長輩,今兒我非得好好教你做人不可!”
老爺氣炸了肺,在家藤條都打斷了一, 狄夫人死活攔不住,連管家權都被分了一半給大兒媳, 只專心照顧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兒子。
昭昏昏沉沉地過得一月, 連爹和大哥的影子都沒見過。這幾日才養好皮傷下得床榻, 便想著自個兒失了約,還不知被趙聰如何恥笑,便跟著家里的獅子狗走了小道兒。
只可惜此路看起來不大通。
昭正含著草嘆氣,就看到幾雙腳丫子出現在自己眼前,抬頭一看便對上三雙亮晶晶的眼。
“你們怎麼來了?”昭驚喜地問。
“當然是專門來救你的了?”趙聰蹲在地上他的頭,樂得哈哈大笑。
昭的自尊心立刻從一粒沙膨脹到海那麼大,聽趙聰這麼說,別了臉道:“我還要你救,不出三天我就能把這墻踏平嘍!”
張知魚笑:“難怪你爹不肯把家給你當,小時拆墻大了還不得把家揚了去。”
昭哼一聲:“大丈夫就得自己掙家業,他給送我我還不要呢。”
“昭哥哥,別貧了,我們說說話兒,等會兒我們就得回去了。”慈姑拍拍他瘦了一圈的小臉故作心疼道。
昭給惡心得一哆嗦,上的草都掉了,瞪顧慈一眼,回去對小九商量:“你就在這兒守著,有人過來跟我說。”
說完又往狗一鉆,出顆腦袋跟魚姐兒幾個聊天,他覺得仰頭有些累,還翻了個,頭朝天躺著,活似地上擺了顆人頭。
小九覺得這姿勢有些不詳,那頭幾個孩子卻很習慣,隔著墻對他說:“好小九,好小九,你幫我們守著吧。”
小九天嘆了口氣,扭頭爬到樹上,小心翼翼地注意周圍的靜。
“你們先跟我說說外頭發生什麼稀罕事沒?” 昭問:“對了,有嗎?給我喂點兒,我都快饞死了。”
張知魚荷包,掏出塊豬油蝦糕問:“二郎剩下的你吃麼?”
李氏給二郎特制得糕很干凈,而且很香,慈姑都吃過。
昭沒吃過狗的東西,但他太饞了,躺在地上張大了。
張知魚把他的頭懟回去道:“我們就隔著墻說就行,吃糕得好好吃,嗆也能嗆死人的。”
昭含著糕在那頭點頭,催他們說故事。
眼下最大的事莫過于四郎死里逃生,三個知人嘚吧嘚吧說得繪聲繪,將個被爹打了無數頓都不曾掉一滴淚的漢說得險哭出聲兒。
漢昭著拳頭將腦袋又出來說:“過幾日我怎麼找也得去好漢面前敬一杯桂花水,不然怎稱得上南水縣豪杰?”
又悔恨道:“看看我才被關了多久,天下倒跟換了個皇帝似的。”
張知魚強忍住才沒笑出聲。
曉得他沒事兒,幾人就放心多了,又陪他說了一會子話,才夾著屁灰溜溜地家去。
昭可憐兮兮地問:“明兒你們還來看我麼。”
顧慈他的頭道:“昭哥哥,我當然要來了。”
昭腦袋一,回家找娘去也。
這頭張知魚卻有些不敢上車了。
趙聰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自稱已被打出了一銅皮鐵骨,跟金剛不壞神功也差不離。
慈姑也不是很怕,他著理直氣壯道:“我才好些,子還虛呢,娘舍不得打我。”說不得,還得為他的生龍活虎喜上眉梢吶。
心忐忑且很挨打的張知魚:“這麼說,怕的只有我一個了?”
兩人點頭,同地看。
張知魚:……
晚上各找各媽后,李氏看著大兒的臉還沒來得及吱聲,張阿公和張大郎先慌了,父子兩個心頭都犯嘀咕,魚姐兒日跟趙家小子和慈姑在一塊兒,是不是另外兩人對魚姐兒有什麼想法啊?
張阿公心道,一只煨灶貓一坨小胖子,別說嫁,就是上門婿那也只有兩個字兒——休想!
張大郎也愁眉苦臉地對魚姐兒道:“囡囡,你今兒跟爹說說話行不行?”
張知魚不得,正有一肚皮的話想問爹。
那頭老父親正在仔細思索怎麼開口,魚姐兒就單刀直地問:“爹,阿公跟你說四郎的事兒了麼?”
整個張家只有張大郎吃家飯,四郎的事不算小,肯定得告訴這個家在外頭奔波的頂梁柱,雖然張大郎掙得,但他的份就是這個家的泰山石,只要他一日給衙門干活兒,魚姐兒們在外頭也能更安穩一日。
果然張阿公一回家就跟兒子說了。
張大郎最見不得這些臟事,恨不得立刻就提刀剁了那些個迫百姓的惡霸,心頭對這事兒也很上心,他也不瞞魚姐兒,這一年下來張家人多多都知道了他不會再生的消息,所以魚姐兒現在是張家正經的繼承人,以后有關這個家的事,張家所有人都不會瞞著。
便點頭問:“四郎可曾說了別的?”
其實張阿公已經和跟他說過一次,但當慣差的人都習慣多聽幾份供詞。
張知魚跟張阿公不一樣,張阿公只知道四郎,但他不知道黎二郎遇見假衙役的事。
黎二郎本來就不說話,再加上早出晚歸地下鄉販菜,跟巷子里的人打的道不多,所以大家其實都還不知道的事。
張大郎和魚姐兒看到告示的那一并沒有看到衙役,所以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神立刻就嚴肅起來,問道:“那衙役的刀是什麼樣子?”
服可以冒充,刀卻不會。
刀都是有形制的,衙役佩戴的腰刀也是刀,尋常百姓和富戶是沒有的,發財而已,又不是要造反,跟府造一樣的干什麼呢?刀就算損毀也要上報登記。
如果是真衙役,那還得了,不擺明了周圍有國賊麼。
張知魚驚了,但沒事兒怎麼會注意看腰刀長什麼樣兒呢?
但或許四郎看過,張知魚想到這就問:“爹,你之前壞了的那把腰刀呢?我明天拿給四哥認認看。”
之前跟抓鐵拐盛的時候,張大郎用爛了一把腰刀,但他是舊的人,所以盡管事后衙門又發了新腰刀,原來那把還是在登記后被他收了起來。
張大郎皺眉道:“明天我親自去問他,你好好的跟著阿公看病救人。”
“不行,爹過去太顯眼了。”張知魚不同意。
張大郎生得白凈俊朗,做了這麼些年捕快又有些武功,上的氣勢跟普通人很不一樣,走到哪里都容易引人注目,想悄不聲兒地問清楚,不想誰都記得他們家人的臉。
小孩兒就不一樣了,誰家沒有小孩兒?流民里也有許多小娘,到時候穿破點就行。大人對小孩兒是最沒有戒心的。
“明天我悄悄跟在你后頭,你爹這個都辦不到還做什麼捕頭?不然你就別去了。”張大郎堅決地說,他兒還這樣小,出了事他心理承不起。
張知魚看見爹認真的臉只能妥協。
很快張大郎就回房取出斷兩截的腰刀,用布給裹得嚴嚴實實的放在桌子上,大周朝的刀是雁翎刀,全長還不到三尺,藏在服里很容易就能帶走。
次日下午義診一收工,張知魚就和已經知道新消息的小伙伴一起跳上車去見四郎。
從城外到小東巷很有一段距離,大家都還沒有去過,張知魚一路上就見周圍的景從青磚白瓦逐漸變了湊破敗的小房子,那大小看起來跟義診棚也差不了太多,比竹枝巷子背后的幾條巷還要破敗,四都是衫襤褸的行人。
顧慈和趙聰穿的都是自己最破的裳,依然在這條巷子里彩照人。
就連魚姐兒上這套穿了幾年,早就短了一截的舊。在這看起來都像個家境不錯的小孩了——起碼的服是套的,不缺子,也不用穿草鞋。
趙家寬闊干凈的馬車在這個地方格格不,張知魚不讓他們進去了,自己跳下車讓小伙伴在車上等。
兩人把自己想要問的話湊在耳朵邊說了,又問了幾遍。見魚姐兒記下才揮手讓出去。
長生遠遠地就停了車,給指了指方向說了位置后,讓自己往里走。
張知魚回頭看了看,見到爹的影子在后一閃而過,這才放心地進去。
昊老娘正在熬藥,保和堂開的是三天的藥,讓有什麼不對立刻送人出來看。
聽見敲門聲,昊老娘放下藥包打開門,見魚姐兒穿得跟小花似的,驚了一跳。
魚姐兒眨眨眼:“我故意穿這樣來的,想跟四哥說說話。”
昊老娘拉進來將門一關:“小丫頭好大的膽子,也不怕被人擄走了。”
“保和堂的車在外頭等我呢。”魚姐兒解釋,“我給四哥看看就走。”
昊老娘將藥到華老娘手頭,將帶進一間小屋。
這間小屋可能只有十幾平那麼大,正中放了張木床,上頭有個人影正躺著睡,地下鋪了兩卷墊著稻草席子,上頭還擺了兩方疊好的被子,一看就是昊老娘和華老娘住的地方。
張知魚頭了,走近了些小聲喊道:“四哥你醒著嗎?我來看看你。”
床上的人影子了,很快一個只出眼睛的木乃伊就坐了起來,屋子里線很昏暗也很,但昨天長生已經用艾草給他們熏過所以并不難聞。
四哥看不太清楚魚姐兒的樣子,但的形和聲音經刻在了他腦中,很容易就能分辨來人是誰。
“你怎麼來了?” 四哥又高興又有些不好意思,面對自己的恩人,他們卻連一杯茶也不能款待。
張知魚了鞋子踩在席子上走過去,手給他把脈,問:“我來看看你,你好些了嗎?”
四郎昨兒神智還不甚清楚,灌了兩包藥后現在已經能說話了,聞言很地說:“我、我已經能覺到疼了。”
有時候能喊疼也是好事。
張知魚先給他看了看傷口,發現沒有發炎才松了口氣,只是四郎已經被摧殘壞了,臟十分脆弱,就算活下來也得三天兩頭喝藥。
四郎還是不習慣這麼大一個小娘給自己看病,他總覺得自己會嚇壞人。
張知魚渾然不覺,又他的頭,開心地說:“沒有發熱,四哥,你一定能好起來的。”
四郎靦腆地彎彎眼睛,用包拳頭的手拍拍床邊,讓坐上來說話。
張知魚見他今天有些神,長舒了一口氣道:“四哥,今天我除了想給你看病之外,還想問你一些問題。”
魚姐兒昨日那番話,對四郎而言不亞于佛音,如果沒有聽到那番話,自己還有沒有力氣繼續茍活他都不知道,所以他連想都沒想就說:“小張大夫有什麼要問的盡管問,只要是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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