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方面一向是比較強勢的, 姜言意只有被迫承的份。
大腦缺氧,手肘撐在他膛上久了有些酸,姜言意試圖換個姿勢, 不小心到他腰側, 封朔卻突然悶哼一聲。
姜言意連忙退開,目掃向他腰側:“怎麼了?”
封朔鎖的眉頭不松開, 上卻道:“無礙, 一點小傷。”
能讓他悶哼出聲, 顯然不是什麼小傷,姜言意從羅漢床上起往外走:“上有傷盡量別沾酒,我這里有紗布和傷藥, 我給你看看,重新包扎。”
姜言意的關心封朔一向是求之不得的,但今夜他略微遲疑了一瞬,很快就回絕了:“軍營里的金瘡藥好得快些,我回去讓邢堯包扎就,時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他這樣的舉顯然是有些反常的,但他都這樣說了,姜言意也只好隨他去。
***
封朔回房后,解開墨的外袍, 雪白的里腰側已經被鮮染紅掌大一塊了,他掉里, 纏在腰側的紗布早已被浸。
他從屜里取出止藥和干凈的紗布, 解開腰上的弄臟的紗布后,瞬間就出了淋淋的傷口,那道口子有三寸來長, 瞧著是被彎刀砍傷的,皮外翻,甚是嚇人。
知道他傷一事的人之又,眼下是關鍵時期,但凡有一丁點變故,諸侯們都會蠢蠢。
慶功宴上被番敬酒,他來之不拒全喝了,也是不想人看出端倪。
同明翰國一戰大勝在即,他可不愿看到這時候再冒出第二個信王。
從慶功宴上回來后直接去看姜言意,的確是封朔是本意,只不過其中也有掩人耳目的分。今夜王府設宴,諸侯們都是帶著隨從來的,不得人多眼雜,他還能去看姜言意,顯然是上的傷不足掛齒,諸侯們得到這個消息,就會忌憚三分,不敢生那些妄念。
封朔把紗布咬在里,借著臉盆里的冷水簡單清理了一下傷口的跡,傷口沾水疼得厲害,他額前已經布滿細的汗珠,手上的作卻是一直都很穩,只在傷口清理完畢,灑烈金創藥的時候,傷口傳來火燒一樣的灼痛,他才死死咬住紗布,有些痛苦地閉上眼,額角墜落一顆豆大的汗珠子。
捱過那陣灼痛后,封朔繼續無比冷靜地用紗布纏繞傷口。
他不敢姜言意看這道傷口,他怕嚇到,就像當初怕自己后背那道被斧子劈出來的傷疤會嚇到而選擇用刺青掩蓋一樣。
已經為他做得夠多,他也不想再凡事都擔心,畢竟這傷在自己上,姜言意知道了,除了讓徒增擔憂,傷口也不會好得快些。
*****
封朔只清閑了半日,便又一頭扎進了理不完的公文中去。
他親自率兵追擊明翰國這些日子,衡州積攢下來的公文都有一籮筐。在皇位一事上,他跟底下的人也出現了分歧,封朔想一鼓作氣把明翰國打降了再登基,但各路諸侯和他麾下一些幕僚都言國不可一日無君,讓他先登基。
為此封朔還發了好幾次脾氣。
姜言意知道封朔忙,每日除了飯點,幾乎都見不到他,有時候連飯點他都還在理公事,好幾次問他上的傷怎麼樣了,他都只說沒事。
這天姜言意邀去參加衡州貴眷們的賞宴,宴會上貴眷們都對恭維有加,跟從前比起來,熱絡程度完全不在一個層次,弄得姜言意也是哭笑不得。
京城之困,全靠楚昌平父子解圍,這一記大功,功讓楚家的地位水漲船高,將來封朔一登基,楚家就是絕對的大功臣。
姜言意本就得封朔看重,在民間的名又高,如今家世也起來了,旁人再不敢覬覦和封朔的這樁婚事,貴眷都上趕著結,姜言意也是這時才從貴眷們口中聽說了長寧侯長舞劍一事。
自是清楚封朔脾的,封朔回來后對此只字未提,大抵也是不愿拿這樣的事來給白添煩擾。
因著在宴會上被貴婦人們拉著嘮嗑了不,姜言意回王府時就有些遲了,到家時王府的廚子已經把晚飯都給準備好了。
難得封朔也沒在書房忙,而是花廳等回來一道用飯。
姜言意頗為意外,進花廳后笑著問封朔:“今日這般快就理完公文了?”
封朔聞聲抬起頭來,他素日里都是穿深的袍,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件雪青的袍子,許是裳淺了,他上那迫似乎也淡了些,但整個人還是人覺著清冷不可接近,好似冬末時節松針上還未融盡的雪,乍看輕寒,了才知道是砭骨的冷。
“還剩了些,用過飯回房再看。”
他放下手中的書卷,示意姜言意落座,又問:“怎這麼晚才歸?”
姜言意道:“徐夫人命人排了戲班子,自衡州戰以來,酒樓客棧都有開張的,戲班子也都遷去外地,如今衡州安定了,才又陸陸續續回來。難得聽上一回戲,各家夫人都沒有要走的意思,我也只得把戲聽完了。”
封朔對姜言意的喜好還是清楚的,比起聽戲,讓看幾冊話本子怕是更樂意,當下便道:“你遷就們作甚,該們遷就你才是。”
姜言意無奈看了封朔一眼:“聽個戲和夫人們拉拉家常罷了,也費不了什麼事。”
以現在的份,若是在宴會上早退,只怕那些貴婦人私底下還不知怎麼惶恐。賞宴上的戲班子,唱的是如意樓的戲班子編排的戲,明顯是為了博歡心,人家都做到這份上了,再怎麼也得給個面子。
說話間已落座,待看到擺在自己跟前的碗,姜言意不由得有些疑,怎麼剪子、錘子、鉗子這些都拿到飯桌上來了?
拿起銀鑄的小錘子看了看,一臉迷茫問封朔:“這些用來作甚?”
封朔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蟹八件,你沒吃過尖團?”
說著他示意邊上伺候的下人把大盤子上的蓋子揭開,姜言意這才瞧見白瓷大盤里擺著數只橘紅的大閘蟹。
封朔拿起手邊的圓頭剪,剪開蟹上的殼,把蟹放到姜言意這邊的盤子里,道:“都說九雌十雄,九月適吃母尖團,十月則宜吃公尖團。這九月末十月初的時節,黃膏白,兩者皆宜。”
姜言意倒是吃過大閘蟹,只是沒見過這麼復雜的吃蟹工,飯桌上足足放了八樣純銀打造的,有錘、鐓、鉗、鏟、匙、叉、刮、針,每一樣上面還雕刻了的花紋,這致程度,哪里是餐,簡直是工藝品。
古人管螃蟹尖團,姜言意上輩子只聽說過古人吃蟹比現代人更講究,眼下才算真正見識到了,單看這豪華的餐陣容,就知道古代的吃貨們為了食有多努力。
連太白先生都夸螃蟹“蟹螯即金,糟丘是蓬萊”,大吃貨蘇東坡先生賦詩一首,也只為換兩只螃蟹,從古至今螃蟹都備追捧,可見其有多味。
上輩子姜言意母胎單,沒能有一個為剝蝦的男朋友,一朝穿越,倒有了個為自己剝蟹的未婚夫,想著這些,角不自覺勾起,一手托著腮,著封朔傻笑。
封朔換了把小銀錘,沿著蟹殼邊緣敲了一圈,剝開蟹殼后,用勺子挖出蟹黃放到小碟子里端給姜言意,一抬頭見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嗓音低沉問了句:“笑什麼?”
姜言意用勺子挖起一勺蟹黃借花獻佛喂給他:“笑自然是因為心中歡喜,你也吃。”
還真是個傻姑娘,給剝只蟹都高興這樣,封朔心底一片。
主投喂的時候可不多,他微微探過頭吃下了喂過來的蟹黃。
中秋吃蟹一直都是達顯貴們最為追捧的,封朔早些年自然也是吃過的,只不過因為沒有味覺,嘗不出旁人所說的極致味。
蟹黃口,味道倒是沒文人雅士吹捧的那麼驚艷,鮮中帶著一點微咸,因為油脂多,口格外細膩,有點像吃咸鴨蛋黃,滋味卻又比咸鴨蛋黃更好些。
他笑了笑,像是時隔多年才解開一個謎題:“原來是這個味道。”
他剝蟹的手法嫻,姜言意自然不覺得這是他頭一次吃蟹,聽見他這聲低喃,不由得又低頭嗅了嗅小碟子里的蟹黃,問:“什麼味道?”
封朔不聲蓋過了話題:“管家說這是湖最好的尖團,不過如此罷了。”
姜言意覺著金尊玉貴的某人純粹是好東西吃多了挑,一邊啃蟹一邊道:“我覺著好吃的。”
封朔繼續用圓頭剪給剪蟹殼:“尖團寒,不宜多食,今日只準吃兩個,再吃也得隔兩日。”
姜言意拉了一點蟹黃到碗里拌飯,聽著他碎碎念,心里只覺怪甜的。
這個人在外人眼里是冷面閻羅,誰又能想到他對人好時,能細致到這份上呢?
淺笑道:“我省得。”
這個笑容太過明,眼底仿佛盛滿了,有一瞬間封朔覺得自己眼眸幾乎要被這個笑灼傷。
哪怕他現在即將走上權利的巔峰,對于那些難以啟齒的過去,封朔還是不敢輕易揭開瘡疤。
但他也清楚,有些事是不肯能瞞一輩子,眼前這個人那麼好,認定了一份就赤誠相待,對他再無可言。反觀他自己,一直藏著掖著,不敢告知味覺一事。
人有時候越在乎,就越害怕失去。
他怕姜言意覺得他對好只是因為能讓他恢復味覺,從此同他離心;也怕姜言意嫌棄他是個五味都辨不出的殘廢。
封朔眼神暗淡了一瞬,他微低著頭繼續幫姜言意理螃蟹,故作輕松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阿意,我若有缺陷,你會介懷麼?”
姜言意愣了一下,缺陷?
用巾帕,不解道:“介懷什麼?世上哪那麼多圣人,是個人都會有缺陷。”
顯然是理解了格上的缺陷。
封朔沉默了好一會兒,依然沒抬頭,角挽起一抹自嘲:“不是秉的缺陷。”
這話就讓姜言意有點蒙圈了,不是格上的缺陷,那就只能是上的缺陷。
目來來回回在他上掃了數遍,心底突然有了個驚悚的想法
——他這次打仗回來,傷了一直藏著掖著不看,剛好傷到的又是腰,難不是傷到了腎,從此不能人道?
不然他怎麼一副自嘲又難以啟齒的表?
姜言意瞪圓了眼,蟹黃拌飯也不吃了,可能從小接的是現代化教育,自己對人追求更多的也是神上的契合,緩了一會兒倒是很平靜地就接了這個事實,組織了一下語序道:
“封朔,這些問題其實我們很早以前就談過了,就像你曾經對我說的,終有一天我們都會老去,那時留給彼此的都是最不堪的模樣。我既然已經想好了和你走到那一天,這期間不管你是衰老、疾病、殘疾,只要是你,那我們就還要一直走下去。”
這話像是一只的角,輕輕到他心房,深深扎了進去。
封朔微低著頭,好一會兒才微啞著嗓音道:“謝謝你,阿意。”
他這樣,姜言意還真心疼得不行,“你我之間早晚都會親的,夫妻本是一,自該相互扶持著走完這一生。不過封朔,該看大夫還是得看大夫,不要諱疾忌醫。”
這些年封朔看了無數的大夫,都說他味覺恢復不了,但此刻姜言意這麼說,封朔還是應聲:“好。”
姜言意想到關于不能人道這樣晦的事,若是外人知曉了,如今又是商議他登基的特殊時期,怕被人拿住把柄,一番斟酌后道:“我會吩咐底下的人,他們尋大夫時蔽些。”
封朔以為姜言意說的蔽是為了防止他傷的消息走風聲,為的考慮周全還有幾分欣賞。
兩天后,衡州城有名的男科圣手來府上給他把脈時,封朔才察覺到了哪里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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