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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懷眉頭蹙了蹙,沒有繼續問下去。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種事見過,也聽過。
對于一些家庭而言,子從出生的那一刻便被嫌棄,直到為了父親兄弟賣掉一的皮,榨去最后一滴骨。
幸運的是,陶氏如今過得很好,也很知足。
雪懷不問,一旁的周掃塵卻來了興致。
馬車里多了一個陌生人,周掃塵是不放心的,讓蒔蘿趕去和識紅們一駕馬車,雪懷這里有和陶氏就夠了。
“你是被你家里人賣的?那后來呢,你找他們算帳了沒有?”周掃塵問道。
陶氏搖頭:“沒有。”
周掃塵嘆氣:“換做是我,我就......”
算了,發狠的話就不說了,王妃懷孕了,讓小孩子聽到不好。
雪懷沒有什麼神,說了會兒話便靠在大迎枕上沉沉睡去。
陶氏不敢打擾,看到小幾上放著一本書,長脖子看過去,眉頭微,一臉茫然。
周掃塵看似假寐,其實眼睛瞇一條,監視著陶氏的一舉一。
見想看書,便低聲音說道:“看的書,你看不懂的。”
陶氏嗯了一聲,重又低眉斂目,心里卻在納悶,那是書嗎?沒見過那樣的書。
快到晌午,馬車停下來,雪懷還在睡著,柴晏下馬走過來,對周掃塵和陶氏說道:“你們去用膳吧。”
陶氏跟在周掃塵后下了馬車,柴晏則上車陪在雪懷邊,也不過幾日,雪懷又瘦了一圈兒,柴晏心疼極了,照著這樣下去,等到孩子出生時,雪懷就要皮包骨頭了。
柴晏忍不住低聲:“懷姐兒,醒醒,快用膳了。”
雪懷睡眼惺松,把臉扭到另一側,里含含糊糊:“不想吃。”
“就吃兩塊點心,昨天你說好吃的那種。”
雪懷撐著睜開眼睛,就著柴晏的手,吃了兩塊點心,又喝了一杯茶,然后繼續倒頭大睡。
傍晚時分,車隊停在一驛前面,陶氏想要攙扶雪懷,柴晏快步過來,親自扶著雪懷下了馬車。
周掃塵跟在后面,蒔蘿指揮著幾個丫鬟從馬車上抬下箱籠,這里面是王妃日常用的件,侍衛們不得,一向是丫鬟們自己搬抬。
出門在外,人手有限,也不分誰是大丫鬟,誰是小丫鬟,搬搬抬抬的事,大家一起手。
陶氏下了馬車,便看到丫鬟們在搬東西,見其中一個材苗條的丫鬟,正吃力地搬起一只一尺多長的朱漆大匣,陶氏連忙過去幫忙:“姑娘小心點,來,我幫你。”
識紅一邊說“謝謝,不用了,我能搬得”,一邊抬起頭來,忽然怔住,手上一松,朱漆大匣掉到地上。
識紅神恍惚,忘了去看掉落地上的匣子,怔怔地瞪著面前的婦人。
王妃翻譯番書時,是負責打下手的,最近這些日子王妃神不濟,別說譯書,就連話本子也不看了,王妃邊的丫鬟,各司其職,識紅領的就是寫字的差使,現在用不著,便也不往王妃邊湊,默默整理之前的文稿。
昨天便聽說驛丞太太會隨行進京,識紅沒有在意,王妃邊目前除了周掃塵以外,都是小姑娘,偏偏周掃塵沒有親,更沒有生育過,所以請位有經驗的太太很有必要。
早上出來時,識紅看到一個婦人跟在周掃塵后上了王妃的馬車,也只看到一個背影,中午大家下車吃飯,每駕車上要留一個人,識紅留下沒有下車,現在,識紅還是第一次看到陶氏的正臉。
“姑娘,你......”陶氏也在看著識紅,目里卻是深深的哀傷,“你......”
淚水奪眶而出,陶氏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識紅也在哭,無聲地哭,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沿著潔如玉的面頰滾落下來。
“這是怎麼了,匣子摔了怎麼不撿起來?”
蒔蘿埋怨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平靜,相對落淚的兩個人這才緩過神來,蒔蘿從地上搬起匣子,仔細檢查,松了口氣:“還好這里面裝的東西不怕摔,你下次小心點,搬不就讓人幫忙.....識紅,你怎麼哭了?”
柴晏陪著雪懷進了屋,卻不見有丫鬟跟進來,他皺著眉頭,不悅地吼道:“人呢,都哪里走了?”
周掃塵抱著胳膊站在門外,嗯,服侍人的事,可不會。
蒔蘿匆匆忙忙跑了過來:“來了來了。”
是雪懷的陪嫁丫鬟,柴晏不會責罰,板著臉說道:“還不快給更。”
雪懷看了蒔蘿一眼,問道:“出什麼事了?”
蒔蘿這丫頭若不是被什麼事給絆住,是不會這樣的。
蒔蘿看一眼柴晏,雪懷說道:“沒事,說吧。”
蒔蘿低聲把外面發生的事說了:“識紅姐姐和陶太太誰也不說話,就是對著掉眼淚,奴婢問們,們也不肯說。”
雪懷腦袋里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最近可能是睡覺太多,記不太好。
“嗯,晚些時候,你讓識紅過來見我。”
用過晚膳,雪懷又困了,記著還要見識紅,強打著神,喝了一大杯濃茶提神,喝完又后悔了,孕婦能喝濃茶嗎?
問陶氏?
算了,還是先把識紅來問問吧。
識紅進來的時候,顯然重新梳洗過,還上了妝,只是眼睛紅紅的,卻是脂遮不住的。
“和我說說吧,怎麼回事?”雪懷半靠在榻上,懶洋洋地問道。
識紅低著頭,半晌沒有說話。
“你不說,那我就問陶氏吧,看著是個老實的,至比你老實。”雪懷說道。
“別,別,王妃,不,,您別,奴婢說,奴婢都說。”識紅忙道。
雪懷用手掩著打個哈欠,催促道:“快說吧,我又困了。”
識紅抿了抿,一雙手握住又松開,松開又握住,終于,鼓足了勇氣:“,是我娘,看著我哭,一定是我娘!”
雪懷一下子坐直了子,想起剛剛腦子里那一閃即逝的是什麼了。
當初蘇夫人把識紅送給之后,便讓人去識紅的祖籍查過了,識紅沒有說謊,識紅的大伯回村以后,先是說弟媳和侄逃難時死了,后來醉酒之后才說了實話,他把弟媳和侄都給賣掉了。
陶氏說是被家里人賣掉的,而識紅的娘也是被賣掉的,所以雪懷是想到這件事的相似之了。
“過了好幾年了,你沒有認錯?”雪懷問道。
識紅用力搖頭:“,是奴婢的娘,奴婢怎會認錯自己的娘。”
“那你剛剛為何沒有和相認?”雪懷想起蒔蘿說們只是對著哭,卻誰也不說話。
“奴婢的娘是被拐來的,被當畜牲一樣拴起來,后來好不容易生了奴婢,奴婢的爹嫌生了丫頭,把往死里打,爹死以后,奴婢的大伯又把給賣了,好不容易才有現在的日子,奴婢不能認,不能認。”
有一件事,沒有告訴過王妃,怕臟了王妃的耳朵。
有一次,爹在外頭欠了錢,帶著五六個男人回來,說那是他的債主,他把娘用鐵鏈子拴在柴房里,讓那幾個男人進了柴房......
如果是娘,這輩子最不愿意想起的,就是在那個地獄一般的家里渡過的十幾年,爹死了,而還在,就是那些屈辱人生的標記。
雪懷強打著神,說道:“我記得你當初和我說過,你想找到你娘,我以為你想和相認。”
識紅苦笑:“那時奴婢不知娘是生是死,擔心在過苦日子,但想找到,奉養,可現在奴婢知道娘過得很好,有夫有子有了新的家,奴婢知道過得好就足夠了,奴婢不想讓現在的相公知道有奴婢這個人的存在。”
雪懷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識紅退出去,柴晏從屏風后面出來,說道:“我記得你讓人查過識紅的世。”
“嗯,查過的世,也查過母親的世,那是個苦命的人,被庶妹所害,賣給了人牙子,又輾轉賣給識紅的爹,知道自己家在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人去報,衙門的人帶著的爹娘找到了村子里,娘看著著大肚子的,一口咬定這不是自己的兒,呵呵,真是諷刺,娘家還是書香門第,后來親娘又生了一個老來子,寶貝極了。那一家子現在還過著和和的好日子。”
柴晏拉過的手,說道:“不是每個人都配為人父母的,我們何其幸運,有疼我們的父母。”
是啊,蕓蕓眾生中,他們是最幸運的人。
“我還是想問問陶氏的意思,若是不想認這個兒,我也不會怪,若是認下兒,陶驛丞得知以前的事,因此嫌棄,那就索留在京城好了。”
“嗯,今天你累了,明天再問吧。”柴晏心疼自家香菜,懷著孕還要勞神。
驛里房間有限,他們只是眷的份,丫鬟們在一間屋里,周掃塵和陶氏住了一間。
陶氏魂不守舍,晚飯也沒吃,一個人怔怔發呆。
周掃塵懶得管閑事,拿了一本從雪懷那里借來的話本子,坐在燈下,翹著二郎看話本子。
沒看幾頁,就有不認識的字了,問陶氏:“對了,你識字的吧,看看這個字念啥?”
陶氏如夢方醒,坐了過來,看了看周掃塵手指的字,說道:“這是沛字,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周掃塵咧咧,真酸!
“對了,你和識紅認識?巧了,那丫頭也認字兒,不止是認字兒,還會寫字兒,會畫畫兒。”
陶氏怔了怔,問道:“識紅?識紅嗎?哪兩個字?”
“認識的識,紅的紅,怎麼,你連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你看著哭啥?”周掃塵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這日子太無聊了,總算有點意思了。
陶氏聽這麼說,便知道馬車前的事,周掃塵已經知道了。
還沒有開口,鼻子一酸,眼淚便又落了下來。
周掃塵皺眉:“別和我哭哭泣泣,老娘最煩這個。”
“不哭,我不哭,對不起”,陶氏抹開眼淚,勉強出一笑容,“那位識紅姑娘,也是邊的大丫鬟嗎?”
陶氏初來乍到,只知道蒔蘿是邊的大丫鬟,現在回想識紅的著打扮,和蒔蘿穿的是一樣的,UU看書 www.uukanshu.com所以才有此一問。
“是啊,倆都是一等丫鬟,蒔蘿要服侍,識紅不用,只管給寫字就行了,丫頭們不知道多羨慕,羨慕也沒用,誰讓人家會寫字呢。”周掃塵嘆氣,唉,真沒天理,會寫字的比會干活的混得還要好,太沒天理了。
陶氏微笑,想起很多年前,用燒焦的樹枝在地上教兒寫字的往事,兒抑起干瘦的小臉,地著阿娘。
恨那個男人,恨那一家子畜牲,連同肚里的孩子一起恨。
那男人往死里打,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卻沒有被打下來,孩子生下來,卻是個兒,從此那個家里,多了一個陪著挨打的人。
沒能保護好兒,連自己都護不住。
陶氏又哭了起來,周掃塵真的煩了:“再哭,再哭你出去睡,我都說了,我最煩這個。”
擔心惹得周掃塵不高興,陶氏用被子蒙著頭,哭了一夜,次日頂著兩只紅腫的眼睛上了馬車,雪懷假裝沒有看到,拿了那本沒看完的番書翻了幾頁,睡意襲來,又要打瞌睡了。
只是這一次,的眼睛還沒有闔上,陶氏就跪了下去。
“,妾的事,怕是您已經知曉了。”
陶氏看了一眼周掃塵,周掃塵擺手:“我可沒說,我懶得管你們這些閑事。”
雪懷瞬間來了神:“嗯,我聽說了,不過,還真不是掃塵姑姑說的。”
陶氏苦苦一笑:“是誰說的無所謂,妾原本昨天就應該和說的,只是妾不敢,妾想了一晚,妾想給識紅贖,是妾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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