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玖心思飄到不知道什麼地方的時候,映照的如白日一般亮堂的帳前木棚中,一眾專業的大宋政治英卻早已經將汪伯彥的心思猜了!
其中,小林學士看的最為徹——關鍵在于直龍圖閣學士張所和最近從東南新來的辛道宗、辛興宗,以及吏部主事林諱杞等人上,這幾個人的到來讓行在進一步臃腫之余也讓汪伯彥以及他最大的盟友王淵同時陷到了一個微妙的境地。
張所自不必多言,只要家需要,隨時可以代替汪伯彥;辛道宗、辛興宗(就是搶韓世忠功勞的那個)世出西軍將門,兄弟四人,堂兄弟六七人,勢力廣大,此番又因為東南平叛杭州軍,任李綱麾下,多又抱到了大,所以有代替王淵的趨勢。
至于林諱杞,其實林杞,但沒辦法,小林學士早已故去的親爹也這個名字,所以他只能在心里加個諱……呃,不管如何,這位剛來的吏部掌權人本就是李綱的心腹,甚至堪稱私人,和張所一樣都是人家李公相遙遙展示影響力的一個標志。
那麼在這種況下,汪伯彥和王淵為了避免政治上的死亡,警惕并振作起來,然后努力擴大影響力,試圖拉攏楊惟忠這種昔日大元帥府的同僚為外援,同時避免楊惟忠回歸前后分王淵權柄,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不過,家始終不做應答,是不是不以為然呢?總不可能是在如此關鍵時刻愣神吧?
難道,家是想讓張所出任這個南京留守?或者說京東制置使?畢竟,家對東京留守宗澤宗樞相格外優容,已經是行在公開的了,那麼如果在南京再安排一個帥臣,此人是不是該資歷低一些?而且最好跟宗澤有過比較好的合作經歷?
那豈不就是張所嗎?
怪不得,張所這些日子只是收攏團練,在壽春練兵,卻并沒有給什麼正經差遣!
一念至此,小林學士卻又不例行鄙視起了呂好問呂相公,既然李公相正要隔空錘死汪樞相,汪樞相又在垂死掙扎,且不論其他,你這個東府相公總該趁著行在優勢趁機展示下存在吧?
不拘是幫著錘死汪伯彥,趁機提拔起自己人,還是亡齒寒,暗暗幫汪樞相一把,總要做吧?
如何立在那里裝死?還有點大宋相公統嗎?
“臣以為不必!”
就在這時,史中丞張浚忽然出列。“臣冒昧以聞,楊惟忠太尉老持重,正該歸前,總攬殿前司公事……至于南京方向,便是要設一帥臣,何妨以張所張龍圖充任?張龍圖多為戰事,之前與宗留守在河北事上又合事順暢,且此番立下大功的東京留守司統制岳飛,本為張龍圖提拔,若張龍圖去南京,豈不兩全其!”
趙玖心中微,因為這正是他之前所設想的,而且岳飛的相關訊息,才是他最看重的,張所與岳飛的關系也才正是他留著張所在后壽春練兵,引而不發的真正原因……所以,不管對方誤打誤撞,還是因緣際會,只要說中他的心思也就無妨了。
“正是此理,那就如此好了。”趙玖稍微一頓,即刻同意,卻又轉過了話題。“其實無論是楊惟忠歸前,還是張所出南京,都是此戰之后的事了,還要等金兀退兵……岳飛、張榮、傅選三將又該如何賞賜?”
行在眾人各自一怔,講實話,他們沒有考慮到這麼低的層次。
其中,地位最高的岳飛雖然是個統制,但卻是東京留守司的統制,屬于宗澤提拔起來的雜牌軍,跟營的統制并非一個檔次,這就好像之前的廂軍和軍差距一般,呼啦啦三個月提拔起來的統制跟韓世忠那種二十年提拔起來的統制是一回事嗎?
至于張榮一個賊寇統制……那就更尷尬了!還不如傅選一個招安后的八字軍統領來的順眼呢!
當然了,家開口了,那自然可以專門前討論。
“岳飛現為武功郎(第三十五階,從七品),可越階轉五轉,至翊衛郎以示恩榮。”停了片刻,西府相公汪伯彥便給出了一個合理賞格。“至于其他……他三月從死囚至統制,已經恩榮到了極致,實在再難從差遣上予以提拔了,否則容易恃恩而為,臣以為,多加財、恩蔭上的賞賜便可。至于傅選,可提一階,加統制銜,為岳飛之副。張榮,多加表彰,認了那個草頭統制足矣!”
趙玖一時也無話可說,因為如今的他也不是初哥了,當日張永珍被追贈個正七品他還覺得如何如何不公,然而后來才知道,張所上那著名的直龍圖閣學士,也就是個七品。楊沂中引以為傲的什麼祗候,本就是個從八品!
總之,這是宋代制畸形的問題,京位階就是低,跟文武沒什麼關系。而在最難熬的橫行副使這一層連躍三階,岳飛自己恐怕也會無話可說。
不然呢,難道要憑這一戰建節?
二十六歲的太尉,開甚玩笑?!
不過話說回來,這不是岳飛嗎?這不是趙玖剛剛在反思自己的妒忌之心嗎?
所以,他斷難接這個結果。
家又不說話了……可憐下面一群人又要開始揣家心意。
當然了,小林學士總是那個反應最快,想的最徹的:
首先,家肯定是不滿意,肯定是想給這三人中的誰一個更高的地位;
其次,可以排除傅選,因為傅選和其余兩位比起來,不有代表,岳飛有著宗澤、張所的關系,到底是正規軍,而張榮是個草寇,他的功勞正好可以彰顯出家之前號召抗戰的英明……
一念至此,小林學士幾乎便要吸取教訓,主出列了。
然而,就在這時,早已經有所進步的他卻本能看向了史中丞張浚,復又微微一怔,因為張浚居然沒有任何要彈的意思。
這是為什麼?
小林學士思索片刻,便又陡然醒悟——不是張德遠不想出來迎合家,而是他當日已經保下了韓世忠,立場鮮明的與韓世忠這個武人了外援護,那就沒法再援護一個岳飛了!否則豈不令人懷疑他的居心?
而想到這里,小林學士復又聯想到了趙鼎,這個火線提拔的壽州知州有一番和昔日至張中丞分庭抗禮之勢,靠的就是在戰之時抓住了另一個得力武人張俊張太尉,雙方相互就……無論如何,戰之時,想要在家前立足,當須聯絡一個武人為外援,這次是個天大的好機會!
一念至此,小林學士便要出列,然而就在他邁出步之后,尚未開口,便聞得旁一人揚聲而對:
“家,臣中書舍人胡寅以為,岳飛此人敢戰而可靠,不是尋常武夫,此番又有殊勛,何妨稍加提拔以觀后效?”
“怎麼提拔?”趙玖神明顯為之一振,明顯到所有人都能看出來胡明仲此言正中家心思。
“濟州、廣濟軍之地,左牽梁山水泊大澤,右接泰山,實乃北面要沖,此番又遭兵禍,吏一空,而偏偏金兀一旦回師,又要憂懼他是否會重奪二郡,倚之為后,再來進犯。”胡寅緩緩言道。“故此,何妨加岳統制為此兩郡鎮使,并以傅選為輔,讓他安心鎮守二郡?這樣,也能確保張龍圖北上之前,局勢可控。至于鎮使,臣乃是以制置使偏小設置,不僅是岳統制,便是其他各義軍,了氣候,也可如此設置。”
趙玖微微心,卻又一時猶豫。
畢竟,按照他的本意,還是想見一見岳飛的,但此時胡寅的安排不僅極合他心意,而且道理也是對的——金兀畢竟還沒有退卻,此時以戰事為先,讓岳飛卡住濟州那個通要道,才能事實上對金兀形威脅,后者也才會真正退兵!
至于岳飛,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層次,有了這個職務和任用,將來相見總是容易的。
于是乎,僅僅是猶豫了片刻,趙玖微微頷首,到底算是應許了胡寅的建議。
而周圍人不是沒有想吐槽和勸諫鎮使這種東西的,但北面淪陷區的前提和趙家的態度擺在那里,也無人可說什麼……這一仗到了如今,眼瞅著便是家賭贏了,年輕氣盛、手握兵權,又有了自己一撥小班底的家,除了李綱和宗澤,誰敢得罪?
總而言之,岳飛廣濟、濟州鎮使的名號算是定了下來。
“林學士有什麼話要說嗎?”趙玖與胡寅問對結束,復又對胡寅側的玉堂學士林景默隨口而對。
“臣……”小林學士怔了怔,復又咬牙言道。“臣以為梁山泊張榮才是此戰真正功臣,如楊惟忠、岳飛,皆是輔佐罷了!張榮雖是賊寇,亦當重賞,以示千金馬骨之意!”
趙玖微微一怔,卻又重重頷首:“林卿說的不錯,張榮才是此戰真正主力功臣,該重賞!依你進言,加他鄆州鎮使!林卿有心了!”
燈火之下,小林學士一時強歡笑……無論如何,這次總算是有收獲,張榮總比沒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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