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陳正太過鮮明的態度，會議室中的氣氛略微浮躁起來。白離開時關門的聲音，也沉甸甸地落在眾人心上。

顧北音半躺在地上，不毫影響。在小助理喊開始的時候，幾乎是一秒戲，纖細修長的如同一把折斷的弓，抖地蜷著。汗水滾滾落下，打眼睫，又刺痛眼睛。

須臾，有人小心將攙起。顧北音“順著來人的力道”抬起上半，一雙眼睛微微睜開，于渙散中突然迸出令人幾乎不能直視的喜悅。

卻又不過片刻，這喜悅又漸漸化為苦和不甘，還摻雜著兩分溫。

神態極憔悴，瞳仁卻極亮，似乎覺得這姿勢不舒服，顧北音微微偏了偏頭，慢慢浮出一抹奪目的淺笑：“臣……幸不辱命……”

會議室中安靜極了，就連攝像也下意識放輕了腳步。陳正沉默看著，眼底有破冰般的喜意浮出水面，手指無意識著桌沿。

顧北音說完臺詞，似乎有些倦了，長長的睫了，想要閉上，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再度不甘地睜開。定定看著一個方向，眼中的彩越來越淡，最后終于熄滅。

與此同時，一直收的指尖松開，一枚晶瑩剔的碧玉環跌落而下，與堅的地面撞擊后化為幾塊碎片。

陳正突然毫無征兆地站了起來：“江平秋！這才是我要的江平秋！”

他語氣中的激太過鮮明，揚起的語調讓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陳正助理看了老爺子一眼，眼圈還是紅的，卻被他率的舉逗得破涕為笑。

顧北音站起，向陳正鞠了一躬。

陳正的態度和之前截然相反，滿面笑意地招呼顧北音坐下，慈祥問道：“怎麼會想到要這麼演這一段？”

顧北音斟酌了下，輕聲回答：“我注意到了劇本里的一些小細節。江平秋剛出場的時候季蕭回憶了下兩人初見的場景，里面寫到季蕭救下江平秋后送了一枚碧玉環。”

陳正笑著點頭，示意繼續往下說，就連一旁的三位嘉賓也聽得很認真。

顧北音繼續道：“劇本大概四分之三的地方，寫到季蕭醉酒，手里著一枚鑲金的玉環，我猜測就是江平秋的那枚……至于鑲金，應該是玉環碎裂后來補上的……而玉環碎裂的最佳時機，就是江平秋戰死這里。”

“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猜錯了怎麼辦？”陳正故意板著臉，看起來很嚴肅。

顧北音并不怕他，坦然道：“我原來只有三分把握，但來到現場發現江平秋是您親自把關后就變了八分。”

陳正眼底浮出笑意：“哦？”

顧北音彎眼笑了笑，不答反問：“劇本最后季蕭稱帝問鼎，看著文武百時回憶起來的，應該是江平秋吧？”

藏的細節都被了個底朝天，足以說明顧北音研究劇本時的用心程度。陳正繃不住，徹底笑了出來：“就你鬼機靈，看把你得意的。”

打趣完顧北音，陳正又向其余三個試鏡的演員招了招手：“來，我給你們講講這段戲。”

圈子里的人都清楚，聽陳正講戲是一件益匪淺的事，三位嘉賓聽了顧北音的回答后對江平秋這個角已經不抱期待，卻沒想到會被這樣的好事砸中。們當即起，跟著陳正湊到攝像機前。

“在一部戲中，一個角的人生是完整而連貫的。試鏡其實和拍戲一樣，不能因為只試一幕、只拍一鏡就徹底將這個片段和人整割裂來看。剛才小顧說的你們也都聽到了，我就不再重復。但我想補充一點，其實你們不但輸在了準備上，還輸在了表演細節上。”

陳正說的話不算客氣，三位演員卻聽得極為認真。

陳正點開顧北音的那段視頻，暫停在了顧北音“被人摟懷里”的畫面上：“你們看看，能看出問題嗎？”

三人疑地盯著看了半天，還是趙安寧率先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低聲道：“怎麼可能？脖子上沒有青筋，也不繃，看起來就像真的被人摟著一樣！”

如醍醐灌頂，另外兩人被點撥后也迅速反應過來。

在沒有外力支撐的況下，一個人想要抬起上半作出一副依偎在別人懷里的樣子不是難事，但一些小細節仍會暴真相。譬如，脖頸會因為施力而出青筋，也不會自覺地繃。但畫面中的顧北音卻看起來很自然，沒有半點破綻。

趙安寧眼神復雜地看了顧北音一眼，心中徒然生出一種長江后浪推前浪的慨。

陳正耐心等們驚嘆和分析完，隨手又定住了一張畫面。小小的鏡框中，顧北音躺在地上，眼睛半睜半閉，出一種已經定格了的、僵了的不舍和溫。

——帶著幾許酸和不甘的不舍與溫。

陳正盯著圖片看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很多人覺得死亡戲都是千篇一律的閉眼，其實并非如此，‘死不瞑目’這次詞的存在足以說明問題。只是臨死時的太難把控，很多演員習慣這麼去演，導演們也不想費時費力，也就過了……但你們有沒有琢磨過，江平秋死的時候，究竟是什麼心？”

陳正的指尖在鏡頭上點了點，沒等們回答，便繼續道：“江平秋出低下，自就在泥潭苦苦掙扎，季蕭將拉出火坑，文藝點來說季蕭就是在黑暗中看到的唯一明。”

幾人齊齊笑了，陳正也跟著笑了笑：“對江平秋來說，季蕭是君，卻也是喜歡而不敢奢求的人。活得忍，將藏得，卻并不意味著就沒有。死亡是唯一能放肆的機會，但一路走來的經歷又讓的眼界不僅限于此。還沒看到傾慕的人逐鹿問鼎，還沒看到效奉的君主位登九五，自己卻要先一步與世長辭，你們想想，會是什麼心？”

會是什麼心呢？

大概會不舍、不甘的吧，再加上瀕死時的真流，恰好與顧北音的演繹相吻合。

即便不愿承認，即便之前還因顧北音私下要來試鏡機會而有些輕視，另外三位演員也不得不承認，顧北音這個后起之秀，在這一場試鏡中展現的實力早已超越們。

們之中趙安寧獲獎最多，咖位也最大，心中有些復雜，卻因爽朗的格很快釋然。親昵而友好地拍了拍顧北音的肩，趙安寧笑道：“北音這麼年輕演技卻這麼好，看來我必須更努力了。”

另外兩位演員同樣心中唏噓不已。

角的最終歸屬陳正雖然沒有明說，在場眾人卻都心中有數。顧北音腳步輕快地走出會議室，抬眼就看到肖紋正站在門外。

人多口雜，肖紋不好多問，一路忍到上車才開口詢問：“怎麼這麼久？陳導說什麼了？”

難得見一副焦慮的樣子，顧北音忍笑：“嗯，陳導說……晚些把合同發給你。”

肖紋條件發地出言安：“沒事，我們再找好的片子……哎？不是，試鏡過了？”

顧北音笑起來，莫名有了種小學生考了一百分后放學回家的輕松：“嗯，過了。”

肖紋眼睛發亮，一掃之前的擔憂，聲音也提高了些：“說吧！今天想吃什麼？我請客！”

跟著經紀人蹭了一頓好吃的，顧北音回家后又被顧寒聲和顧父顧母以慶祝為由一起去城西有名的榕軒吃了一頓好的。

《問鼎》要到月中才開拍，顧北音看了看回憶殺中關于江平秋的瘦弱描寫，咬牙拒絕顧父顧母和大哥的投喂，將減提上了日程。

這邊為角而提前做著準備，網上關于陳正拍攝《問鼎》的消息也被人料了出去。一如圈眾人預料，得知這是陳正導演的最后一部戲后，《問鼎》未拍先火，短短幾天時間想看的人數就邁過了千萬大關。

隨著關注度的提升，后續一些消息也陸續被了出來。

有自稱是負責《問鼎》試鏡的工作人員匿名料試鏡已經結束，相關角早已定下，立刻引起各方的熱議，微博上也因為各種拉踩、互黑大戲而熱鬧起來。

顧北音安安靜靜當著吃瓜群眾，沒事刷刷微博看看熱鬧，卻怎麼都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自己上來。

“@娛娛娛樂：又收到了《問鼎》工作人員的料，這次是個大瓜，皮薄甜的那種，各位吃得開心。[圖片][圖片]”

截圖是兩張聊天記錄，這位“工作人員”用憤慨且有煽意味的話語描寫了一出江平秋這個角因投資方施而被換的故事。不人閑得無聊，真的順著他引導的話語去翻投資方和試鏡名單，最后出了自以為是的真相——

試鏡后陳正定下飾演江平秋的人是白，卻因為投資方秦氏集團的施而換了顧北音。

看著網上頭頭是道的分析，又看了眼自己微博下白的謾罵和水軍揚言要的帶節奏的話，顧北音抿，眼神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