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頓膳用罷,衛傅出了很多汗。
小喜子哭喪著一張臉,這麼熱的天,還用這麼辛辣的吃食,估計到不了晚上主子就得上火。
他尋思等會兒要不要去太醫院拿點清火解熱的藥,不過東宮的人去太醫院,必然要驚各方,娘娘那肯定要問。
想到這里,他埋怨地瞪了福兒一眼。
他以為他做得晦,沒想到和福兒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福兒笑瞇瞇的。
小喜子一臉哭喪,自然沒錯過,腦子一轉,就知他在想什麼。看這小太監如此可憐,也不想為難他,留著太子洗漱散熱,轉去了茶房。
這也有個小小的茶房,專門用來燒熱水的。
剛來,里面沒什麼好的茶,就宮太監們喝的梗茶,還有幾罐平時喝的、從尚食局帶進來的清火茶。
這茶就有些雜了,除了普通的茶外,還有些曬干的桑、金銀花,以及苦瓜干和胖大海。
想著太子以前沒吃過這麼辣口的,進苦瓜片罐子的手又多抓了一把出來。
一撮干花,一撮金銀花,配兩顆胖大海,多來些苦瓜片,尋一個平時宮太監們喝茶用的大茶壺,洗凈了把這些丟進去,用滾水泡了,悶一會兒。
福兒拎著茶壺回到房里。
這時,衛傅已經用水洗過了,臉上漉漉的,小汗絨絨的,越發顯得他容貌出眾,又帶著一遮掩不住的青。
進來后,他眼睛就盯在的上,當然也沒落下那看著糙的茶壺。
福兒將茶壺放在桌上,笑道:“等這茶涼了,殿下喝上幾盞,保準你吃再多辣,也不會有哪兒不舒坦。”
“什麼茶?有你說得這麼神?”
衛傅手去,被福兒抓住手。
“還燙,我用滾水泡的。”
“你泡這麼大一壺做什麼,若是用茶盞來泡,一會兒也就涼了。”
福兒瞥了他一眼:“你懂什麼。”
話出口,意識到自己放肆了,他肯定又要斥自己大膽膽大什麼的,誰知他竟沒說什麼。
反倒小喜子在一旁暗暗瞪,提示這個膽大妄為的宮不要放肆。
福兒確實膽大沒錯,但不蠢,不會明知道是死路還非要去找死,敢在太子面前這麼膽大,說白了還是有些清了太子的格,知道他不會因一兩句話就真怒了。
想著他人其實還不錯,也沒有那些主子們的架子,對自己也還大方容忍,福兒有些心了。
想了想,折又去拿糖。
等再回來時,屋里多了個冰盆,也不知是誰想的法子,弄了盆冰來,將那寒酸的白瓷壺坐在冰里頭。
“怎麼樣,孤這法子不錯吧?”
“殿下,你真厲害,這麼好的法子都能想到。”
衛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開視線,故作鎮定地輕咳了兩聲。
福兒本是隨口一句奉承,見他如此倒有些心虛了,更覺得拿糖來是拿對了。
“這里面我放了很多曬干的苦瓜片,再放些糖進去,免得待會兒喝起來太苦。”
“你在茶里放苦瓜?”衛傅詫異。
他只知道苦瓜可以做菜吃,還不知竟能拿來泡茶。
福兒:“這是個小土方,奴婢慣喜吃辛辣的,有時吃多了難免上火,就會用桑苦瓜和胖大海泡茶來喝,清火極好。”
這里頭除了胖大海是草藥,其他都是能吃的,胖大海用來泡水喝,可清火解熱鎮咳,這個方子廣為人知,小喜子倒沒提出異議。
福兒將糖丟進壺中,等融了又晃了晃,再等一會兒,見壺壁已經沒那麼燙手了,提起茶壺倒了兩杯茶。
“小心苦。”
因有福兒的提醒,衛傅初嘗只啜了一口。他皺起眉,果然很苦,但也沒有那麼苦。
福兒則端起一飲而盡。
果然放了糖的就是不好喝,不如苦的有滋味,苦雖苦了點,但苦過后就是回甘,還解油膩。
兩人各飲完一盞茶,福兒吃飽了有些懶,半歪在那里。
衛傅似乎喝上癮了,又連喝了兩盞。
喝罷,他此時終于有功夫去看福兒了,見坐沒坐相地歪在那兒,不道:“你這是什麼坐相?”
福兒看出來了,他是真的很別扭,有的別扭是因青窘無所適從而起,有的別扭是起于教養。例如此時,他大抵就是看規矩人看多了,的不規矩在他眼里就格格不。
可福兒所決定的當好司寢宮,最好混一個名分,前提是不讓自己難。有時候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要麼東風倒西風,要麼西風倒東風,總有一個人要去遷就對方。
福兒從不是那個遷就別人的人。
哪怕這時遷就你,慢慢也會讓你跟著的步子來。
“殿下你吃飽了麼?”
這突來一句,讓衛傅有些不著頭腦。
“吃飽了就會犯困,殿下平時午睡麼?”
“孤當然會午睡。”
“奴婢現在就有些困了,所以殿下就別細究奴婢的坐相了,再說這又不是在外面。”福兒用手托著下懶懶道。
“你的意思是說,不在外面,你就可以想怎麼樣怎麼樣?”衛傅挑眉。
“又沒有旁人看見,難道在自己屋里還得板板正正的,那多累啊。”
“孤不是旁人?”
福兒眨了眨眼:“殿下不算外人,殿下你想想,若奴婢在您面前裝模作樣,能裝一時,能裝一輩子麼,到時若讓殿下發現我的真面目,殿下會不會治我的罪?奴婢可不想欺君。”
好會說歪理啊。小喜子暗道。
的歪理似乎有點道理。衛傅看了一眼,站起來朝里間走去。
“別歪著了,把床收拾下,孤要午睡。”
.
他不要午睡,還要睡的床,還把著一起午睡。
后來午睡沒有功,倒不是說沒有午睡,而是此午睡非彼午睡。
折騰得兩人都大汗淋漓,第一次福兒還能忍,第二次又累又熱又不舒服,只想他趕完事。
可他沒盡頭似的,仿佛在跟誰較勁兒。
他到底是在哪兒了氣,把氣撒到上?
福兒暗暗苦,實在不住了,暗暗試了試馬嬤嬤教的招數。
這次很有效果,他很快便了下來,年輕矯健的軀滿是汗水在的上,福兒暗暗吐了口氣。
“殿下,你出了好多汗。”
他懶懶地將臉上的汗水蹭在臉上,又不了。
福兒嫌棄地推了推他:“殿下,你不起來洗一下?”
他還是沒。
福兒決定不忍了,“我要起來一下,不然太難。”
起來了水,去屏風后將自己洗了一遍,換了干凈的衫子,終于舒服多了。
回到床邊,見他還保持著被推開的模樣,埋在被子里。
福兒不用湊近,只用想就很嫌棄被汗水濡的床單和被褥。
“殿下,你起來洗一下吧。”
似乎聽出聲音里的嫌棄,衛傅半起眼皮,瞥了一眼。
“孤不想。怎麼,你嫌棄孤?”
“奴婢哪敢嫌棄殿下啊。”
衛傅算看出來了,賣乖時就會自稱奴婢,平時就是我我我的。
這個膽大的宮!
福兒見怎麼都不起他,仗著現在房里只有他二人,湊到他臉旁威脅道:“殿下要不起來,奴婢可抱你起來了?”
衛傅承認力氣有些大,方才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推開了。
但是抱他?衛傅可不信。
福兒了手,真是當鵪鶉久了,沒人拿當回事了。想當初能進尚食局,不就是因為人小但力氣大,能抱腌菜壇子?
也不說廢話了,上前去抱衛傅。
一手托著他肩,一手托著他的腰。
衛傅沒想作弊,就任施為。
然后竟真將他抱起來了。
而且似乎毫不費力氣!
“殿下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當初進宮當宮,就是因為小時候太能吃了,旁人吃一碗,我吃三碗還不飽,當然也不是吃沒用,我打小力氣就大。”
這也解釋了,方才衛傅才吃一碗米,一個人吃了兩碗還不夠,食量大的不像個姑娘家。要知道宮里的人都是貓兒胃,哪有吃這麼多的,只是大家注意力都放在衛傅吃辛辣菜上了,才會忽略。
衛傅尷尬極了,想掙扎覺得不面,不掙扎還是不面。
他像一只被大貓叼住后頸的小貓,子僵得板直,卻又克制不住想掙扎地了幾下手腳。
“何統!你快放孤下來!”
“不放。”福兒笑瞇瞇的,“方才我求你你都不起來,現在奴婢要把你抱去那里面。”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屏風后。
屏風后的位置很大,除了放了個浴桶外,還有個臉盆架子,銅盆里的水已經換過了,挨著墻邊還放著一桶懟好的熱水。
福兒將太子放下。
衛傅剛站穩,就一把將扯了過來,并抱住了。
“這個膽大的宮!還敢嫌棄孤滿汗,現在看你怎麼嫌棄!”
他怎麼這麼稚!
福兒掙扎道:“哪有像殿下你這麼無賴的,我才剛洗干凈。”
“那你就再洗一遍。”
他抱著,了滿汗不說,還把的臉按進膛,沾了滿臉汗,才滿意地放開。
福兒氣得咬牙切齒。
衛傅不以為然,得意地挑了一眼,又扔給一個帕子。
“來,服侍孤洗。”
“殿下又不是沒長手。”
“什麼話你都敢說!”他斥道,“服侍孤,乃你本分。”
“殿下就仗著份欺負我一個小宮唄。”
“這是欺負你?”
“這怎麼不算欺負?”
“那就算孤欺負你了。”
最終,兩人弄得滿地是水,才疲了累了出去睡下,這一覺睡到天黑才醒。
而外面小喜子等人是心驚跳、膽戰心驚,直到里面靜消停了,才松了口氣。
小喜子暗暗了汗,果然他慫恿殿下來是對的。雖然過程崎嶇了些,但最起碼是有用的,換做以前,主子至要生好幾天悶氣,這回一下午就解決了。
.
衛傅在福兒這待到第二天才走。
這一舉讓許多人都很詫異。
這還沒完,接下來數日里,太子幾乎沒事就來了,在這里用膳也就罷,日日在這里過夜,讓所有人都十分吃驚。
淑月等人嫉妒得眼睛都紅了,關鍵如今東宮里的人也看出三人不得寵了,們找小太監打聽消息,人家也會告訴們,但都說的是福兒姑娘如何如何得寵,殿下又賞了福兒姑娘什麼東西。
本來小安子在時,給們送飯都準時,現如今拖拖拉拉的,經常送來的都是冷飯冷茶。明明就隔著一個園子,們想來福兒這,也被人攔,還是那句話不得隨意走。
陳瑾卻哂然一笑。
之前迎春就來找過他,說了那日殿下和娘娘鬧脾氣的事,所以在他看來,與其說太子如何寵那個宮,不如是說在向皇后娘娘抗議。
陳瑾自然不會不識趣去干涉,說到底殿下還年輕,說到底殿下能肆意的日子越來越了,最近因為太子觀政之事,各群起涌,與朝中宮里的風起云涌相比,這一點事又算得了什麼?
.
福兒莫名其妙就了寵妾。
好吧,現在還不能算妾,只能算個寵婢。
一天到晚窩在屋里,也沒覺自己哪兒得寵了,只知道想要什麼,東宮這邊不打盹的就能給送來。
不過也沒要什麼,就要了些冰。
也是天太熱,屋里不放冰實在待不了人,一個人也就罷,偏偏總有人來分的床。實在忍不住,就把這事跟錢安說了,當天下午房里就多了個大鎏金冰釜。
除了這以外,屋里的各種新鮮瓜果也多了起來。
瓜果這東西不像吃食,有些瓜果不是當地產的,都是地方進貢,稍微稀罕的瓜果本進不了尚食局,剛進宮就分到各去了。
若論吃遍膳房的福兒還有什麼讒口的,那自是各類新鮮瓜果不用說。
如今不用用尚食局的路子,各類瓜果就流水般的往屋里送。
對了,太子還經常給送東西。
也不知是賞給的,還是借用的。按照念夏的說法,既然送到姑娘屋里來,就是給姑娘的,姑娘可以用,可以賞玩,但不能拿去送人變賣,這些都是要造冊的。
念夏是東宮專門撥來服侍的宮。
總之,半個月下來,福兒一點點看著的屋子充盈起來。
太子總是嫌的屋里布置不好,嫌不會打扮,嫌裳不好看,在他的嫌棄下如水般的各類件進了的屋子,的小金庫也越來越滿。
之前還為一百兩銀子欣喜不已,如今隨便從首飾匣子里拿簪子出來,也不止一百兩。
實在腐人心志,怪不得人人想當寵妃!
就在福兒想太子何時能對興趣淡了時,又或是陳總管何時會坐不住時,發生了一件事,元帝下令要去行宮去避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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