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妖谷大殿名為厲風堂,紀云禾一大殿門口,待得看見老谷主邊站著的垂眸靜立的林昊青,便覺得今日來得不妙。
“谷主。”紀云禾行了個禮,老谷主林滄瀾已是古稀之年,滿面褶皺,可那雙皺紋之間的眼睛,卻依舊如鷹般犀利且懾人。
“咳咳……云禾來了。”林滄瀾咳了兩聲,招了招手,將紀云禾招上前來,“云禾最近在忙些什麼啊?”
紀云禾規規矩矩上前,站到林滄瀾右側,躬細語答道:“前段時間馴了幾個小妖送走了,這兩天正忙著教手下的馴妖師一些馴妖的技能。”
林滄瀾點了點頭:“好孩子,為我馭妖谷盡心盡力。”他蒼老枯柴的手了出來,握住了紀云禾的手,拍了拍,“辛苦你了。”
“屬下理當為馭妖谷鞠躬盡瘁。”紀云禾闔首行禮。
林昊青眸微微一轉,在紀云禾的臉上一掃而過。
林滄瀾仿似極欣的點了頭,隨即啞聲道:“我馭妖谷收盡能人異士,承蒙高祖皇帝恩寵,允我等馭妖一脈在這西南偏隅安穩度日,而今順德公主送來一厲妖,得我馭妖谷相助馴化。此乃皇恩,任務厚重,不得閃失。”
紀云禾與林昊青都靜靜聽著。
紀云禾面上雖然不聲,可心間卻不由哀嘆,看來那馴服那鮫人一事,恐怕不是說要躲,就能躲得過的……
“老夫思量再三,此等妖,唯有給你二人理,我方能放得下心。”林滄瀾咳了兩聲,道,“正巧,老夫近來多有不佳,深知天命將近……”
“谷主鴻福。”
“父親萬壽。”
紀云禾與林昊青幾乎同時說了這句話,兩人接跪在地上,作揖跪拜。
林滄瀾笑著擺擺手:“這,老夫自己清楚。也是時候將這未來谷主的位置定一定了。”
此話一出,整個厲風堂間,一片沉默。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都很優秀,老夫實在難以取舍,而今便趁此機會,你二人便一比高低吧。”林滄瀾自懷里取出一封信件,信紙致,含香,“順德公主前日來信,令我等馴服此妖,順德公主其愿有三,一愿此妖口吐人言,二愿此妖化尾為,三愿其心永無叛逆。這三點,你二人,誰先做到,誰,就來當這下一任谷主吧。”
“孩兒得令。”林昊青抱拳答了。
而紀云禾卻沒有說話。
林滄瀾轉眼盯著紀云禾:“云禾?”
紀云禾抬頭他,到林滄瀾和藹中暗藏殺機的目,紀云禾便心頭一涼,唯有忍下所有緒,答道:“是。云禾得令。”
離開厲風堂,紀云禾走得有點心不在焉,直到要與林昊青分道揚鑣時,林昊青喚了一聲的名字,才陡然回神,抬頭向林昊青。
“云禾。”林昊青聲帶著幾分客套與疏離,“未來這段時間,還不吝指教了。”
紀云禾也回了個禮:“兄長客氣了。”然而客套完了,兩人卻沒有任何話說了。
厲風堂外的花谷一年四季繁花似錦,春風拂過之時,花瓣與花香在谷中纏綿不絕,極為怡人。紀云禾著林昊青,角了,最終,在開口之際,林昊青卻只是一轉,避開的眼神,冷淡的轉離開。
紀云禾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只得一聲苦笑。
喚他兄長,是因為曾經真的將他當做兄長看待。甚至說,現在也是。
紀云禾轉頭,只見春日暖之下,谷中萬花正是盛極之時,這一瞬間紀云禾腦海里的時仿似倒回了一般。
仿佛看見很多年前的自己,那是尚且是個不知世事的丫頭片子,喜歡在繁花里又跳又鬧,而比年長幾歲的林昊青就站在遠靜靜的看著,目溫和,笑容靦腆。
總胡摘了一把花,拿過去問他:“昊青哥哥,花好不好看!”
林昊青笑著了的頭,然后把頭上的草與枝都理了出去,在耳邊戴上一朵花,笑稱:“花戴在妹妹頭上最好看。”
而現在,記憶中溫暖笑著的哥哥,卻只回對留下并沒什麼的背影……
紀云禾垂下頭,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們之間之所以變這樣,一點都怪不得林昊青。
要怪,也只能怪……
紀云禾回到棲云院時,天已黑,坐在屋,點了燈,看著豆大的燭火跳躍,一下兩下,等數到第五下的時候,空氣中倏爾閃來一道妖氣,一個穿白紅裳的黑發子驀地出現在了屋。
紀云禾撥了撥燈,看也未看那子一眼,只問道:“說吧,林滄瀾這次直接讓我與林昊青相斗,他想要我做到什麼程度?”
子聲薄涼:“要你全力以赴。”
紀云禾一笑:“我全力以赴?我若真將那鮫人馴服了,林滄瀾真敢把谷主之位給我?”
“谷主自有谷主的安排。你不用多問。”子只答了這般一句話,手一抬,一粒藥丸往紀云禾面前一拋:“你只需知道,若讓他發現你不曾全力以赴,一月之后,你便拿不到解藥就是了。”
紀云禾接住藥丸,余看見白紅裳的子如來時一般,如鬼魅般消失,手指捻住藥丸,角抿得極。
馭妖谷中的所有人,包括林昊青都認為,林滄瀾是十分寵紀云禾的,老谷主封為護法,對待與對待林昊青幾乎沒有差別,甚至有讓取代林昊青的意思。
然而,只有紀云禾知道,那個謀算盡的老頭子,本就不可能把這南方馭妖谷的谷主之位給一個“外人”,哪怕是他的養。
更遑論,林滄瀾從未將當養,只是老頭子手下的一顆棋子,幫老頭子做盡一切那些暗的,見不得人的勾當……
紀云禾服下這月的解藥,讓苦的味道在里蔓延,苦味能讓保持清醒,能讓清楚的思考所面臨的困境。
知道老頭子本沒有打算過要把谷主之位給,而現在卻搞了個這麼明正大的比試,還要全力以赴。若輸了,便是林昊青即位,必定被馭妖谷拋棄,連著瞿曉星與這些年支持的人,一個也討不了好。
而若贏了,更是不妙。
老頭子背地里不知道準備了什麼樣的招收拾。而且,就算沒有招,只是斷了每月必須服食的解藥,就足夠讓的了。
前后皆是絕境……
紀云禾拉了拉襟,剛服食了藥的本就有幾分燥熱,想到如今自己的境地,更覺得心燥,一時覺得屋里呆著煩悶,便踏步出了房間,尋著春夜里還帶著的寒涼在馭妖谷里信步游走。
一邊尋思著事一邊無意識的走到了關押那鮫人的地牢之外。
其實并不是偶然。
這關押這鮫人的地牢機關極多,整個馭妖谷里也就這麼一個。以前鮮有夠資格的妖怪能被關在這里,平時也有人來。于是紀云禾以前心煩的時候總在這周圍來走走,有時候甚至會走進地牢里去待一會兒。
里面誰也沒有,是一個難得的能讓覺到一安全的地方。
鮫人被關在里面,今夜地牢外有不看守,但見是紀云禾來了眾人便也簡單行了個禮,喚了一句“護法”。
紀云禾點點頭,隨口問了一句:“那妖怪可還安分?”
守衛點頭:“白日谷主將他收拾了一通,夜里沒有力氣折騰了。”
紀云禾點點頭:“我去看看。”
要進,守衛自是不會攔。紀云禾緩步下了地牢,并沒有刻意去腳步聲,知道,對有那樣力量的妖怪來說,無論怎麼去自己的行蹤,也是會被察覺出來的。
下了地牢,牢中一片死寂,巨大的鐵欄上滿了符咒,白日的腥已經被洗去,地牢頂上投下來的月將地牢照得一片清冷。
而那擁有著巨大尾的鮫人就被那樣孤零零的吊在地牢之中。長長的魚尾垂搭下來,拖曳至地,而魚鱗卻還因著進來的月閃閃發亮,約可見其往日令人驚艷的模樣。
紀云禾緩步走進,但見那鮫人垂搭著頭及腰的銀長發擋住了他半張臉,可即便如此,紀云禾也覺得,這個鮫人,太了。
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