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不負

宣旨的太監剛剛離開，王允昭就說：“陛下什麽意思？難道給主上封個爵位，太子做下的禽行徑便可既往不咎了嗎？”

慕容炎右手握著聖旨，慢慢用力：“他派薜相過來，本就是息事寧人的意思。這道封賞……”他轉頭看左蒼狼，問：“你以為，這道封賞是什麽意思？”

左蒼狼略略思索，說：“我覺得，這聖旨還當有下文。”

大家都是一怔，慕容炎說：“說下去。”

左蒼狼說：“陛下昨夜派薜相過來，其實是給殿下敲了一記警鍾。接下來，當然是要安。不管是安殿下，還是朝中尚念容妃娘娘舊的老臣，他總要做個樣子。然而如果封賞過厚，會令太子難堪，也會給人留下他心虛的話柄。而封賞太薄，又難平殿下之怒。他於是先放一點不輕不重的恩賞。等到殿下以為此事就是這樣、朝臣也漸漸封口不提的時候，再來一記實打實的賞賜。如此一來，殿下可能會轉怒為喜，其他人會心悅誠服，太子那邊……也不至於太難看。”

慕容炎隨手將聖旨擱在桌上，揮手示意王允昭等人退下，等到隻剩兩個人了，他問左蒼狼：“那麽依你所見，父王的後一記賞賜，會是什麽呢？”

左蒼狼低下頭，良久說：“屬下對朝中勢不明，並不能揣測聖意。”

慕容炎點點頭，說：“現在朝中，儲君已立，群臣所向，莫過於父王和太子。局勢並不複雜。薜景為人公允，不偏不倚，是個難得的賢臣。溫砌由父王一立栽培，對父王可謂忠心一片，其他人，不論王後、公主、太子，他誰的賬也不買。所以父王對他極為倚重。”

左蒼狼說：“殿下是說，陛下會派殿下去往溫帥營中？”慕容炎默認，左蒼狼追問：“可是殿下和薑姑娘的婚事……”

慕容炎說：“你還看不出來嗎？父王一定會將我調離燕都，否則我那位皇長兄，如何迎娶他的弟媳呢？”

左蒼狼怔住，外麵突然一陣喧嘩，慕容炎轉頭，沉聲問：“什麽事？”

一個著杏黃的侍從外麵闖進來，跪在慕容炎麵前：“二殿下！”

慕容炎眉頭微皺：“繪雲。何事如此慌張？”

那個繪雲的侍跪在地上，看了看慕容炎，又看了一眼左蒼狼，言又止。慕容炎說：“都是自己人，不用避諱。”

繪雲這才一個頭叩地上：“二殿下，我們家小姐讓奴婢過來見您，請您無論如何與見上一麵。”說罷，呈上來一方羅帕。慕容炎抬手，將羅帕接過來，上麵兩行小楷，字跡纖長而，末端繡了一枝的玉蘭花，暗香幽幽。

他說：“轉告你們家小姐，我定準時赴約。”繪雲又叩了個響頭，方才行禮告退。

左蒼狼輕聲說：“是……薑姑娘的侍？”

慕容炎嗯了一聲，最後將羅帕收懷中，說：“陪我出去一趟吧。”

晉城北有姑山，山下有馬場。薑碧蘭約了慕容炎在這裏見麵。穿著白紗，外罩淺綠散花紗披，玉帶束腰，清新如初春枝頭新吐的一粒新芽。

看見慕容炎，盈盈目漸漸潤，如同溢出清泉的深潭：“炎哥哥！”向慕容炎奔過來，整個人都埋進他懷裏。

慕容炎緩緩抱住，黑的瞳深遂陸離，是看不的無量海水。

左蒼狼識趣地退到一旁的桃花下，遠離草場中這對璧人，連目也不再往那邊看。那真是一串掛得太高的葡萄，不是不知道。

“那日……不是我自願的！是太子和我爹爹他們……我……”泣不聲，慕容炎下輕輕抵著頭頂，說：“我知道，我知道。”

薑碧蘭淚如碎珠，掛在長長的睫上。仰起頭，問：“你可會嫌棄我？”慕容炎微僵，說：“我不會。”旁邊有棗紅的馬匹經過，薑碧蘭目追隨著那馬，說：“記得小時候，炎哥哥也教過我騎馬。”微微咬，那紅鮮，仿佛會沁出花。

小時候……慕容炎似乎也想起了什麽，說：“嗯，小時候母妃管教甚嚴，每次教你騎馬，回去都免不了被母妃一通責罰。”

他輕描淡寫，當然不止是一通責罰。那個人的臉在記憶中扭曲，猙獰之後，化作些微悲哀的塵屑。要他屈服，要他痛哭流涕，要他哀嚎求饒。要他按照的意願長。

將他的自尊與驕傲輾碎一地，踐踏泥。

薑碧蘭一雙眸子如同閃亮的水滴：“那個時候……我不懂事。炎哥哥也從來沒有說過，我還以為……隻是訓斥幾句。”然後不小心看見你的傷，看見浸你的衫。眸子更潤，“然後，我爹關了我好久，我出來的時候，你就不常來了。”

慕容炎都快忘記了，那個時候自己是真傻吧？或者……從那時候起，便是著的？那孩兒從小就花兒一樣令人目炫神迷，他一次一次前來，是不是因為喜歡看笑，聽的聲音？

年的覺，有一點點被風吹起，像迎麵而來的沙粒。原來那時候，他還有過好的東西。

他扶薑碧蘭上馬，目從瞳孔深解凍，融化了些許：“我們總要長大的。”

薑碧蘭麵若桃花，慕容炎翻上馬，坐在後，為控馬。他壯有力的雙臂輕過的手，鼓起的讓人臉紅心跳。他的呼吸過耳畔，薑碧蘭一眼也不敢看，頰已然滾燙。

慕容炎微夾馬腹，駿馬緩緩在草場行走。逆行的風扶花撥草而來，帶著微苦卻清新的氣息。溫香玉抱滿懷，他一抖韁繩，駿馬開始奔跑。的長發縷縷掠過他的側臉，微微刺。

許久之後，突然說：“炎哥哥……你……你娶我過門吧。或者你帶我走吧，我們離開這裏，去到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臉漲得通紅，目水漸盛，然後決堤。聲如蚊吶，散在風裏。

慕容炎低下頭去，隻見春風，在金的中，微微仰起臉，泣淚如珠，容絕。那樣緩緩滾落的淚珠，可以融化任何一個男人的心腸。

“別哭。”他抬手拭去臉上的淚痕，輕聲說：“慕容炎終此一生，隻你一個人。”

他慢慢抱，那玉溫香，淚如火燙。不要哭，吾若為王，汝必為後。山海不枯，此諾不負。

左蒼狼遠遠地站在滿樹桃花之下，如木石，如同最優秀的侍衛，不去注意主人的言行。夕漸斜，落花盈盈沒無邊芳草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