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剛剛下過一場大雨,地面上變得很是泥濘,蜿蜒曲折的半山腰上,一輛黑的小車晃晃悠悠地拐過山梁,下了山坡之後,就行駛在在坑坑窪窪的小路上,小車慢得如同蝸牛般緩慢爬行,車後不時濺起泥湯,車上已滿是斑點。
王思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手裡擺弄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男人二十多歲,留著一頭卷發,長得濃眉大眼,臉型卻消瘦得嚇人,這人就是失蹤了將近一個月的王昆,市委宣傳部長王培生的兒子。
吳師傅的車技極好,即便是在這樣難走的小路上,他也能盡量讓車保持平衡,不至於太過顛簸,否則,這條道簡直是寸步難行,不過吳師傅心裡也是有氣,當聽說王思宇揀這個天氣出門時,就氣鼓鼓地,一路上也沒跟王思宇說上幾句話,他見王思宇一路上拿著張照片發呆,就很是奇怪,但知道有些事不能隨便打聽,就手在音響裡塞上一盤磁帶,蔡琴那甘醇厚的歌聲便悠揚地響起。
王思宇倒沒想到吳師傅這樣五大三的漢子居然也喜歡蔡琴的歌,角就浮出一微笑,他把頭轉向車窗外。
“忘了我,或者,替我活下去。”王思宇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出張倩影眼中那抹濃得化不開的憂鬱,肩頭就作痛,他把手在那裡,輕輕地了,覺才稍稍好些。
肩頭的傷口早已好了,那幾個小巧細碎的牙印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然而王思宇卻覺得,那裡已經被張倩影打下了烙印,每當自己想起的時候,那裡就會生出反應,就會很痛。
在張倩影的強烈要求下,王思宇直接找到書長,請他幫忙,把張倩影調換到宣傳部工作,那樣兩人平時就極見面,而沒過幾天,趙帆就興衝衝地跑來告訴他,現在的房子已經賣給房產中介,張倩影在濱河家園買了一套二手電梯樓,兩天后就搬家。
搬家那天晚上,王思宇喝多了,當場在飯桌上有些失態。
趙帆拍著肩膀說:“做不了鄰居還是好哥們嘛,你不必太難過。”
王思宇則說:“我盼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盼到你搬家了,你走了我就清淨多了,再沒人到我這打秋風了。”
張倩影也是眼睛紅紅的,說:“小宇你以後要勤洗服,當科長了不能衫不整不修邊幅,那樣看著沒有領導的樣子,底下人會不服你,又叮囑他子別再塞到墊子底下,臭臭的,家裡來了客人會很討厭,邋遢慣了會找不到朋友的。”
王思宇就說:“嫂子你放心,以後我會找很多朋友,給他們分好工,有負責洗服的,有負責做飯的,還有負責陪我逛街吃飯的。”
黃雅莉看了就歎,說:“我怎就不到得像你們這樣好的鄰居呢,我跟隔壁那八婆都幹了快四年了,每次見面都覺得心裡堵得慌。”
那一刻王思宇才真正了解到,自己不是得到了張倩影,而是徹底失去了,上天總是公平的,給了一些東西,就注定要拿走另一些東西,不管你是否願意。
這還是他第一次去沙崗子村,前些天趙帆找到他,神兮兮地說黃雅莉手裡有個筆記本複印件,裡面有他們公司老板和市裡一些主要領導的經濟往來,王思宇忽地想起那家公司宣傳單上王培生的多幅照片,敏銳地覺到,那個複印件可能與王培生的賄案有關聯,就讓趙帆把複印件搞出來,可無論那家夥怎麼死磨泡,黃雅莉就是不肯拿出來,說萬一以後公司出事,那東西就是的保命符。
王思宇隻好向書長匯報,請他指示相關部門對永發林業份有限公司進行調查取證,可以通過涉嫌傳銷和非法集資打開缺口,而他則前往沙崗子村來查找王昆的下落。
車猛地一顛,左車竟然陷進泥坑裡,半天爬不出來,王思宇隻好跟著吳師傅下車,從工箱裡找出千斤頂,兩人花了十幾分鍾的功夫,小車才從泥坑裡爬出來,吳師傅氣哼哼地道:“這本就不是人走的道,奧迪車到這路上都屎殼郎了。”王思宇知道他對自己下雨天后下鄉有緒,就笑了笑,沒說話。
車子開到沙崗子林場門前的時候,王思宇特地讓吳師傅按了幾下喇叭,結果不見看門老頭出來,大黃狗倒是跑過來狂吠了幾聲,老胡瞥了一眼,就說這狗,王思宇就搖頭笑道:“別打它的主意,它現在可是這裡的值班領導。”
到了沙崗子村,在村民的指引下,吳師傅直接將車開到村東頭的村長家,王思宇見這家的院子很大,裡面蓋著四間磚瓦房,一間馬棚,院子裡很是整潔,一個扎著圍的中年婦正在端著鐵盆喂,忙得滿頭大汗。
王思宇下車後進了院子,走到邊,笑著問:“嫂子,我是市裡來的,請問劉村長在家嗎?”
中年婦臉一黑,就把盆子放下,叉著腰吆喝:“你們都回去吧,我們家掌櫃的不告了。”
王思宇聽了一愣,剛要說話,從馬棚裡傳出個豪的罵聲:“敗家老娘們胡說什麼,咱們家什麼時候到你做主了。”
話音剛落,從馬棚裡鑽出一個瘦高的漢子,黑黢黢的臉盤,子漉漉的,上還粘著些草屑,漢子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來,上下打量王思宇一番,試探地問:“你是黃主任派來的?”
王思宇搖頭說不是,中年婦一聽黃主任就更生氣了,掐腰說姓黃的來了兩次,事沒解決,卻吃了三隻小。
劉村長聽了臉一黑,又罵了老婆一句不懂事,趕忙把王思宇跟老吳請到屋裡。
他見王思宇很年輕,臉上就有些失,問黃主任怎麼沒來啊,你跟黃主任誰大?
王思宇就說黃主任大,村長就歎氣說:“那就算了,黃主任都沒解決得了,你來又有什麼用,昨天鎮裡的派出所來人了,說再出去鬧就都抓起來,你回去吧,我們不上訪了。”
這時老吳在一邊說話了,“王科長是市委辦公室的領導,他說話比信訪辦的黃主任管用,你們放心,這次肯定幫你們把問題解決了。”
劉村長還有些不信,王思宇就說老劉你放心,我這次是帶著尚方寶劍來的,解決不好我就住你這,不回去了。
聽了這話,劉村長就興起來,衝著屋外大喊:“老婆子,去宰兩隻,再買兩瓶酒。”
半個小時後,劉村長家的炕頭上擺了一桌子農家菜,四五個村裡的上訪群眾代表也坐在桌邊作陪,大家邊吃邊聊,借著酒勁,村民們就把史富貴一家人在沙崗子村乾得壞事都一件件地擺了出來,王思宇聽得直皺眉。
原來這上任村長名史富貴,家裡有兩個兒子,各個長得膀大腰圓,這家人仗著在市裡有做大的親戚,就在村裡稱王稱霸,乾著欺男霸的勾當,但因為後臺夠,所以不但在沙崗子村,就算在整個青山縣也沒人敢管。
酒喝到一半,王思宇就把王昆的照片拿出來,給劉村長看,問他見過這個人沒有,劉村長看了半天就說這是老史家的親戚,上次跟史富貴的兩個兒子一起打過自己,打架完就沒見著,估計是回市裡了。
王思宇聽了不聲,就說這三個人手把劉村長的打斷了,就該抓起來,明天我給鎮領導打電話,這個事不能含糊。
有個村民就說史家老二是抓不到了,上個月就被閻王爺給抓走了,據說是得了暴病,夜裡吐死的,當天晚上就用白布纏得嚴實,拉到縣裡給煉了。
王思宇聽了就有些奇怪,病死的為啥要纏白布,是這裡的風俗嗎?
眾人聽了就搖頭,說當時他們也覺得奇怪,說只有被人砍了子橫死的人才會被纏白布,並且那天老史家的人也很反常,沒有像人家死了人那樣哭得死去活來,而是草草辦了喪事,史家老二的媳婦當時也沒有表現出悲傷的樣子,第二天還說說笑笑地去鄰居家打麻將。
王思宇聽了心一,一個大膽的想象就出現在腦海裡,他沒有在臉上表出來,而是繼續和大家喝酒吃。
晚飯後,他空去院子裡,給周書長打了個電話,說事有眉目,但可能牽涉到一件刑事案件,需要市局協助,王書長就說我這就聯系公安局的領導,你晚上別關手機,我讓他們的人直接跟你聯系。
過了不到十五分鍾,一個電話打進來,對方張口就說:“請問是委辦王科長吧?我是市局刑偵大隊的鄧華安,領導說有急任務,讓我跟你聯系。”
王思宇就把況簡單的介紹了下,說自己懷疑史家人玩了招梁換柱,殺人後把死者假扮自己兒子給煉了,所以請市局的人下來查查。
鄧華安就說那好,我馬上帶人過去,天亮就到。
早晨天剛蒙蒙亮,沙崗子村就熱鬧起來,史富貴家門口停著兩輛警車,乾警們在小洋樓上四出搜索,終於在一家屋子的牆壁上發現沒被理乾淨的跡,采樣完畢後,史家年人都被帶上警車,拉到市局接調查,上車的時候,史富貴大聲嚷嚷,說自己是市領導的老姑父,誰敢抓我,鄧華安上去一腳就把他踹了個狗啃泥,說老子當兵出,最煩你這種仗勢欺人的混蛋,再不老實就臭揍你一頓,史富貴這才老實下來,乖乖地上了警車。
史家人被抓走的消息很快傳開,沙崗子村村民都趕了過來,把王思宇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住,都說這可是出了青天大老爺了,老天可算開眼了,史家人終於得了報應,王思宇見史富貴一家有如此民怨,就更加相信了上訪群眾們講的都是實。
吳師傅在開車的時候就談起鄧華安來,說這個人是青州市局刑偵隊的一號人,在部隊的時候當得是特種兵,擒拿格鬥的功夫相當了得,轉業後當了刑警,破過不案子,但這人就是脾氣太倔,得罪的人太多,所以在刑警隊幹了六七年,一直沒有乾起來,真是可惜了。
王思宇聽到這裡,雖然沒有說話,卻暗自留意起來,他對鄧華安的印象也好,就盤算著回去後在書長面前提提這人,至於書長能否為他打招呼,那就得看鄧華安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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