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石誌堅與傻強搭乘黃包車趕回石硤尾。

此刻正是下班時間，整個馬路上鬨哄的，黃包車狂奔，有軌電車上麵滿了人。

一些才逃難來香港的外地人，衫襤褸地挑著擔子，擔子裡蹲著娃娃，另一頭裝著被褥服等全部家當，一臉發懵地站在黑白斑馬線上，紅綠燈不分，前進不是，後退也不是，惹得印度差佬，還有一些巡警猛吹哨子，裡大罵：“撲你個街的外地佬，站在那裡找死呀！”

不遠，高樓林立，霓虹招牌閃爍不定，穿著時髦的香港男搖曳在街頭，食鮑魚，飲洋酒，大腹便便，滿金錢味道，與那些麵黃瘦的難民形鮮明對比。

這就是民地時期的香港----

有無數的顛沛流離！

更有無數的紙醉金迷！

到達傻強家的時候，傻強的正在外麵小馬紮上麵坐著，老人家歲數大，有些癡呆。

“，你在外麵坐著做咩？”傻強上去想要把老太太攙扶回屋。

老太太瞅著傻強，患了白障的老眼看不清楚，“你是誰呀？我怎麼不認識你？”

“我是你孫子阿強？”

“阿強？你怎麼胖了，還這麼黑？我孫子冇有這麼醜的！”

傻強有些尷尬，指指腦袋對石誌堅解釋：“這裡有問題。”

“的眼疾好像更重了，怎麼不帶去醫院？”石誌堅看著老太太的眼睛問道。

“冇錢啦！那些鬼佬醫生講要手，最低也要六七百！”

前世的白障隻屬於小手，可是在這個年代的香港卻是要命的疾病，冇有錢，隻有等著眼瞎。

石誌堅從懷裡取出皮夾，掏出一千港幣塞給傻強：“拿去用先！”

“呃，這些我不能要！”傻強拒絕。

石誌堅二話不說塞給他，“當我是兄弟就收下！不用還的，今天你也幫了我不！”

雖然傻強的演技很爛，還差點穿幫，卻也真的幫了石誌堅不忙。

傻強看著手裡一千塊錢有些不知所措。

他並不羨慕石誌堅在馬場豪贏三十萬，那是石誌堅拿命換來了！現在石誌堅給他一千，卻是白撿！

傻強激萬分，石誌堅卻又彎腰對老太太說：“，天黑了，進屋吧！”

老太太清醒了些，“我不進去，進屋要開燈，電費很貴的！”

石硤尾有名的貧民窟，一度電卻要一三，就這九龍供電署還要加價，說全香港電力不足，電能消耗太大。

這樣高昂的電費，窮人本就用不起，很多時候人們寧可點煤油燈，也不願意開電燈。

“你就彆省那些錢了！眼都快瞎了！”傻強直接抱起老太太進屋。

老太太進了屋，還對傻強說：“哦，我記起來了，剛纔那個是阿堅對不對？好靚仔的，長得比你帥多了！對了，你以前還總人家東西吃！阿堅呢，怎麼不請他進屋坐坐？”

傻強回頭，石誌堅卻早已離去。

……

石誌堅離開傻強的家，順便在路邊小食攤買了一隻寶兒最吃的燒鵝。

回到家，石玉和寶兒都不在家，可能去菜市場買菜，準確地說撿菜葉子去了。

石誌堅知道，每當這個時間會過日子的老姐都會準時準點去附近菜市場“蹲點”，和那些販菜佬吐沫星子橫飛地討價還價，用最低廉的價格搞一些蔬菜回來，運氣好的話，還能撿到很多彆人不要的青菜葉子。

石玉的錢就是這麼一分一毫摳出來的，這也是能夠在石硤尾幫助細佬石誌堅當上差佬的獨門籍。

石誌堅把燒鵝裝在盤子裡，用罩子罩著，放在餐桌上，然後了西服去外麵排隊洗澡。

差不多七點時候，石玉帶著寶兒回來。

房門打開，傳出薑寶的聲音：“媽媽，好香啊，我好像聞到燒鵝的味道！”

“你這個饞貓，家裡好窮的，哪裡來的錢買燒鵝？你再忍一忍，等老孃我發了薪水到時候給你買一整隻燒鵝！”

“不是啊，我真的聞到了！”寶兒像貓咪一樣嗅著鼻子，很快就看到了餐桌上罩著的燒鵝。

“媽媽，真的耶！這裡有好多好吃的！”寶兒都快高興壞了。

“怎麼可能？”

可是等石玉拖著瘸進來，看清楚餐桌上的燒鵝，也愣住了。

“挑，見鬼了！這是……”

“不會是小舅舅買的吧？”寶兒指著燒鵝眨眼睛，好奇地問。

“怎麼可能，他哪來的錢？”石玉搖了搖頭，“這個傢夥，他該不會是又借高利貸了吧？”

“拜托，莫要瞎猜！”

“哎呀！要死啊！”石玉嚇了一跳，再看石誌堅拿巾著漉漉的頭髮地從外麵進來。

“你怎麼會在外麵？”

“沖涼啊！”

石誌堅覺得老姐問的很傻，“外麵沖涼的地方隻有一個，我排隊大半天，好慘的！”

石玉無言以對。

又何嘗不知，為此寧願下班以後多耽擱時間在工廠洗澡，也不願意回來一個浴室。

“寶，這燒鵝是小舅舅專門買給你吃的！怎麼樣，小舅舅親不親你？”石誌堅蹲著問寶兒

“親！寶也小舅舅！”寶兒咯咯一笑，直接在石誌堅臉上“吧嗒”一口，模樣憨可。

石玉眼尖，又一眼瞥見石誌堅掛在架上的那套新西服，“這服你哪來的？”

“我買的！”

“你買的？”石玉瘸著過去取下服左看右看，用手扯扯布料，“這不便宜吧？”

“差不多，也就上百塊。”石誌堅撒了一個謊。

“嗖！”石玉倒吸一口涼氣，“就這破服要上百？！你哪來那麼多錢？”眼珠子瞪得溜圓。

石誌堅忙改口：“咳咳，我記錯，好像才幾十塊錢！”

“你當我傻呀！”

“是啊，小舅舅，你當媽媽是傻子麼？很聰明的，連我的數學題都會做!對了，小舅舅，你哪來那麼多錢，你不會是把寶賣了吧？”寶兒突發奇想。

石誌堅差點笑噴，手寶兒小臉蛋：“就算小舅舅賣自己，也不會賣寶！這隻燒鵝你吃了先！”

“嗯，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寶兒放了心，猛吸溜口水，都快饞死了。

石玉柳眉倒豎，一把采住石誌堅領，惡狠狠道：“彆岔開話題，錢哪兒來的？”

眼看老姐石玉要“嚴刑供”，石誌堅就笑道：“今天我去找了大聲雄，把欠的錢要了回來！老姐，你就彆再擔心我！”

“切，又在晃點我！大聲雄的錢豈是好要的？講真，你是不是跟著傻強去碼頭做苦力了？”石玉鬆開細佬，纔不信石誌堅能要回欠賬。

“要是做得太辛苦就不要做了，我會想辦法還掉金牙炳的錢！阿堅，你是我們石家唯一男丁，可千萬不能出事兒！”

石玉雖然潑辣，卻很是疼自己這個弟弟，寧可自己吃苦罪，也不願意石誌堅到半點傷害。

見石玉這麼張自己，石誌堅冇由來心中一暖，“老姐，你信我啦，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把大聲雄欠的錢要回來了，不信你可以問傻強，他最老實，不會說謊！”

石誌堅暫時不打算把自己賭馬贏錢的事說出。

一來石玉最反男人賭錢，當初寶兒的父親就是因為爛賭被人當街砍死。

二來那些錢存在銀行還有彆的用，石玉要是知道，一定會統統充公，然後張羅給他買房子娶老婆。

“你真要回來了？”石玉一臉的不信。

石誌堅直接拿出兩千塊給石玉，“吶，這是收來的錢，你拿好！”

“呃？這麼多？！”石玉看著手中錢，傻眼。

“不多啦，他欠五百，另外那些是三年的利息！”石誌堅笑道。

“利息都這麼多？那大聲雄轉了？”石玉一臉詫異，印象裡大聲雄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人都是會變的嘛！尤其那大聲雄說彌補不足，明天還要送錢過來！”

“還送錢？他瘋了！”石玉覺得腦子不夠用，五百還兩千，這個大聲雄要麼不會算賬，要麼就是腦袋秀逗！

可眼前一切又都是真的，兩千塊真真實實抓在手裡。

石玉掌心向下，雙臂下沉，做了一個深呼吸作，努力讓自己緒平靜下來。

石誌堅有些慶幸冇把自己賭馬贏三十萬的事說出來，就這兩千都把老姐刺激的快要破功，要是真說出來，那還不走火魔？！

“阿堅，我想清楚了，這些錢你不如先拿去還了金牙炳，免得他再來找事兒！”

石誌堅把巾搭在脖子上，朝自己的房間走去，裡道：“金牙炳的事我會解決！這點錢你用著先！相信我，你細佬以後會賺更多的錢，到時候不但讓你住大房子，還讓寶兒上好學校！”

石玉一開始冇聽清楚，等到石誌堅進了屋，這才反應過來，翻白眼道：“這個衰仔，又在吹水！”

寶兒卻啃著燒鵝，含糊不清道：“媽媽，小舅舅說的是真的嗎？以後我能上好學校？我不想在這個學校上了，這裡的人總是笑話我，老師也總是催我學費！”

石玉拖著瘸準備進廚房拿刀把那隻燒鵝斬開----好東西不能一下子吃，要慢慢吃纔對，這個弟弟還是喜歡大手大腳。

“寶聽話，小舅舅說著玩的！你的學費我明天就去上！”石玉怕兒期越大，失越大，在香港窮人想要翻，哪有那麼容易。

這時候石誌堅卻又開始取外套，穿服，石玉回頭問他：“你做咩呀？”

石誌堅一把攬住石玉肩膀，親昵道：“靚，寶有燒鵝吃，我和你當然要去食大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