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盛夏，一年一度的本因坊頭銜戰本戰拉開了帷幕。

挑戰者是前段時間一直狀態低迷、賽績不佳的塔矢亮。

眾人都在猜測著，這一次，塔矢亮是會重蹈去年名人戰的覆轍？

抑或者，是他擺低、卷土重來的新起點？

外出用餐的進藤一踏進玻璃自門，便覺得一涼意迎面襲來，頓覺通舒泰。

午后的棋院格外寧靜，只聽見冷氣機嗡嗡的運轉聲，以及遠主干道上鼎沸的車笛人聲。

他進來的時候，電梯正好閉合，升了上去。

不過好在他的對局在第四層，走樓梯上去也花費不了多時間，這樣的話，在下午的對局開始之前，他還有時間稍微地丟個盹兒，養足神。

今天也有對局安排的進藤，不是不記掛在樓上“幽玄棋室”的本因坊頭銜戰第一回戰的戰況。

但是，對于正朝本因坊頭銜戰第三回預選賽全力沖刺的他來說，更為重要的，是下好眼前的每一局棋。

每勝一局，就意味著他朝本因坊頭銜戰本戰又走近了一步。

就這樣，一局一局、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即使失敗，也絕不會放棄。

“啊，抱歉！”由于走得太急，在轉彎的時候險些同來人撞個滿懷。進藤忙不迭地道著歉，退了一步，才看清對方竟是塔矢亮。

……幽玄棋室，不是在頂樓的嗎？

這個疑問只在他腦海里閃了一下。進藤不太自在地轉了轉眼睛，下垂的視線不經意瞥見塔矢亮指間夾著、剛剛點燃的香煙上。

塔矢亮有些尷尬地了下手，想要阻隔他的注視。

進藤不易察覺地微微皺了下眉，隨即似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低聲說了句“抱歉”，從塔矢亮邊過去，繼續上樓。

“！”塔矢亮不由自主地住他。

這樣的稱呼，似乎還是這一年多來的第一次。

而不曉得為什麼，被這個名字所帶一樣，此刻的他，竟然有種沖，想說出更多的話來。

好象就是賭了這口氣，我絕對絕對不要向他低頭，也絕對絕對不要被他看輕。

抱著這樣的想法，分手之后，兩個人再也沒有更多的集。

假使一般的，這只不過算小吵小鬧后的階段冷場，但只要，哪怕擁有一半他們之間這樣深的羈絆，之后總還是會走在一起的。

沒有任何人會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就是這樣的覺，卻僅僅因為他們相識的太早，而演變不可挽救的結局。

只是他們還太年輕。

年輕到不足以包容，不足以退讓，不足以去負擔相的傷害。

但年輕的，又有哪對，不是經歷過這樣的波折，而之后終于走在一起了呢？

現實卻總是這樣。

你放開手。

那個人，已經不會再等你。

對的，就是這樣。

所以當塔矢亮回過頭來，想說“我們重頭開始好嗎？”，想說“一直以來，我很想你”，想說“其實我并不是想要分手”，想說“我還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只是看著進藤一手抓著樓梯扶手，向他的澄澈眼神，這些話全都噎在頭，再吐不出來。

“我……我……”他艱難地咽了下口水：“我想……”

進藤眨了下眼睛，抬手取下他指間的香煙，在旁邊的煙灰桶里掐滅，一臉歉意地笑笑：“抱歉，我實在聞不慣這個味兒。”

略微停了一停，他不無關切地補充了一句：“別學這個，對不好。”

這一句，仿佛就是最后的機會了。

對的，或者抓住了，也能夠挽救？

塔矢亮在他退后時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我……”

然而他看到進藤的眼神，那樣清亮澄明，沒有什麼能夠阻隔地，坦坦。

手指不由得松開。

進藤著他，突然張開手臂，抱住他的肩膀。

到這久違了的悉的臂膀和溫度，塔矢亮心中陡然升起一酸楚，幾乎險險地，落下淚來。

“吶，亮，加油哦！”進藤在他肩頭重重拍了兩下，眉眼彎彎地一笑，“贏了記得要請我吃飯！你下廚！最想吃你做的拉面了，呵呵！”

上方的樓梯口，緒方退后幾步，將手中的煙在煙灰桶里掐滅，心中暗暗發誓再也不會走棋院的樓梯了。

“說起來的話，一直以來，都很想養一條狗呢。”

進藤漫不經心地搜索著網站、圖片，忽然這樣說。

緒方從面前堆放著攤開來的棋譜中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研究棋譜。

“一直一直都很想養，”進藤著迷似地盯著電腦上各種犬類的圖片，“我比較喜歡大型犬，比如像德國黑背，或者是蘇格蘭牧羊犬，又或者是薩耶犬，很威風很帥的那種；不過小型犬只也不討厭啦，好象迷你犬、蝴蝶犬之類，很小可哦。當然如果可以養的話，本土的秋田犬、柴犬我也不會挑剔的啦，呵呵。”

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似乎在等待緒方的反應，然而隨著他話音落下，房間里又陷了之前的氛圍，靜悄悄地。

進藤有些挫敗地垮下肩膀。

真是的！從昨天對局結束后，他就一直是這副怪氣的樣子，同他說什麼都懶洋洋地理不理。

不過只是輸了一局而已嘛，干嘛擺出一副好像已經輸掉了頭銜似的懊惱樣子？！又或者，只是因為對手是塔矢亮的緣故？

經過這一年多來的相，進藤約察覺到，同塔矢亮的對局，對于勝果，緒方總是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執著。

同時，在對局中也是格外地狠厲、毫不留。

像這一次，緒方大概就是輸在這一點上。

當然，平心而論，塔矢亮在這一局里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彩絕倫，尤其是后半局的子部分，計算，完全沒有失手。盡管最后只以微弱的優勢取勝，但是可以看得出來，他的狀態正在逐漸恢復中。

進藤對此一直充滿著期待，并且由衷地為他到欣喜。拋卻私人的因素不說，自己為塔矢亮畢生競敵這一點，已經為圍棋界所公認，而且不管怎樣都不會有所改變。如果對方一直不在狀態，就算自己勝利了，也會有勝之不武的索然無味的覺。

但即使面對的是完全恢復了狀態、甚至比過去更上層樓的塔矢亮，像緒方現在這樣謹慎戒備如臨大敵……進藤覺得，他是不是有些過分張了呢？

又或者，這本是屬于頭銜棋士所必須承擔的力，百尺竿頭，進得退不得？

進藤無法臆度。

他只是覺得需要做一些什麼，今天特意趕過來，就是想陪緒方檢討昨天的對局。

但是……

進藤有些無奈地抓了抓頭發。

緒方似乎完全不想討論昨天的對局。也許是為前輩的自尊，所以不肯接來自后輩的指點？反正進藤是覺得這種無聊又無謂的驕傲簡直不可理喻！

于是事就變現在這個樣子，緒方一頭扎進堆的棋譜里默不做聲，而被單獨拋在一旁的他只有百無聊賴地瀏覽網頁打發時間。

“我說你，”想到這里，進藤陡然升出一怨氣，呼地一下轉過電腦椅，目充滿譴責地瞪著悶不吭聲的緒方，“至該說一點什麼吧！”

緒方從眼鏡上方斜視向他，簡短而淡漠地說：“你住的公寓限制豢養貓狗這類的寵。”

“但是你這里可以的吧。”進藤的語音帶點挑釁的意味，長手臂彈了彈玻璃魚缸，似乎在提醒對方在否認前應當先注意一下他這里就養著一—大—缸寵。

確知自己不太可能繼續專心地研究棋譜，緒方似乎無奈地低嘆一聲，扶了扶眼鏡：“是說要放我這里嗎？”

“我那里不能養啊。”看到他終于拋開那迭棋譜，進藤帶著勝利似地笑容，理所當然地回答，“吶吶，既然這樣的話你也給點意見吧，到底選哪一種犬比較好些？大型的好還是小型的好？這只怎麼樣？牽出去溜的話一定很吸引人眼球吧。”

他顯寶似地指著電腦上搜出來的圖片，緒方挑選。緒方沒有去看，只是說：“養寵，可不是只要喜歡就可以的事啊。決定養了就要負起責任來，要照顧好它們、要關它們，不對它們付出的話，它們也不會真正接納你為主人的。”

“啊啊，真是不了你！”進藤求饒似地蒙住眼睛，臉皺一團，“就會教訓我，你不是一樣？上次出差，回來后缸里的魚死了一大片！”

呵，上次的事麼？自己還沒找他算賬咧，他倒自己送上門來！緒方想著，丟過去一記冷眼：“那是因為有個笨蛋，居然拿放涼了的涼開水給魚缸換水！魚要不死的話，才真該研究一下到底是什麼希罕的品種呢！”

呵呵……進藤吐了吐舌頭，耍賴地說：“但是把它們托付出我，又不待清楚注意事項，說到底也是你這位做主人的不是吧？”

緒方額角出疑似青筋的東西：“這種事還需要待清楚嗎？進藤棋士！這是常識好吧！”

進藤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吶，如果是亮的話，一定會寫小條在魚缸上面要我注意……對了，他肯定還會一天打N次電話回來提醒我的，那就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了。”

緒方輕挑眉宇：“小亮？”

“是啊。”進藤轉頭看著電腦屏幕，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亮就會這樣做的，他就是這樣認真的人喲！”

“這樣啊，”緒方抿得更薄了，干笑一聲：“看起來，是我過分高估進藤棋士你的智商了，真是失禮。”

“不準說我是笨蛋！”進藤聽出他的弦外之意，微慍地轉頭：“我又沒有養過魚！哪里知道那麼多！真是的，好歹我也有照你的囑托過來看看啊，沒功勞也有苦勞吧！”

“是、是。”緒方沒心再說下去，敷衍地答應著，隨手將桌上的棋譜收起來放好，“時間差不多了，晚飯怎麼辦？在家吃，還是出去吃？”

進藤早就坐得無聊死了，聞言高興地跳了起來：“我要吃拉面！拉面！”

緒方拿起外套，一邊習慣地否決：“不行！你昨天不是才吃過麼？又吃！”

“誒？你怎麼知道？”進藤跟著他走出房間，一邊說：“呵呵，說好了亮贏了就要做拉面給我吃。啊，真是久違了的味道！雖然如此，不過外面的拉面又是另外一種味道喲。”

昨天……對局結束后，他果然是同塔矢亮在一起啊。緒方這樣想著，暗斂了眸，口中說：“不行！老吃拉面沒營養。”

“啊，你們怎麼都是這樣啊！”進藤不悅地嘟囔著抱怨：“張口閉口都是營養營養！亮是這樣，你也是！要是為了營養，不如去吃維生素片！能夠吃到可口而且喜的食，也是一種知道嗎？……”

他可不可以大聲地嚷出來他夠了？

難道進藤都沒有意識到嗎？今天他到底提過多次塔矢亮了！就是發花癡的小生也不過如此！

緒方一邊發汽車，一邊憤憤地想著。

自從目睹了昨天中午樓梯間里的那一幕后，他的緒，一步一步向更惡劣的谷底。

昨天下午的對局中，塔矢亮幾乎與之前判若兩人的表現……

對局結束后，兩個人有所預謀似地去向不明……

還有今天早上，進藤踏進自己公寓里的大好心！

這一切的一切的征兆，如此明顯，如果說完全是出于巧合，緒方愿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寫，或者用手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