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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 第7章

鄜州城的縣衙捕頭秦晨,其實為人不錯,只天生有些賭的病,改了幾次未果,今日同眾捕快巡邏至賭坊跟前兒,不免

捕快們早知其意,有的便拉他走,有的卻故意起哄,秦晨聽到里頭骰子盅響,里頭賭徒們高呼大小,便果然如一看不見的線牽著自個兒一般,頓時魂魄也飛了,待醒悟過來之時,人已不由己地站在了賭桌跟前兒。

嘩啦啦,耳畔是骰子在盅撞,聲聲催人,那荷看見秦晨,眉開眼笑,便帶笑催促道:“秦捕頭如何只管看,好下注了!”

秦晨聞言,手也不由自主地去錢……正掂掇著要押大小,忽地聽見有個人道:“押大。”

在一片鼓噪不堪的大呼小里,這沉沉靜靜又有些稚的嗓音,惹得秦晨一怔,忙低頭看去,目所及,竟見一個妝玉琢般的好孩子,不過五六歲模樣,不知何時亦不知何故竟立在自己邊,正凝眸看著自個兒,目相對的瞬間,竟又道:“這遭兒開大。”

秦晨啞然失笑,見這孩子挽著個烏油油地髽鬏,如此面朱天生可喜,本該天真爛漫的模樣,此刻卻有些肅然認真地,催促自己開大……秦晨便笑道:“好啊,人人都說我是個賭鬼,不料如今長江后浪推前浪,你是誰家的孩子?竟比你秦爺更出息呢。”

周圍的人聞聽,有人湊趣笑道:“這孩子生得倒好,又如此賭,莫不是秦爺你的種?”

秦晨笑罵道:“好狗頭,正是老子跟你娘生的。”

斗了幾句,秦晨舉起手來,卻道:“押小!”

這孩子自然正是崔云鬟,聞聽秦晨偏偏押小,云鬟便微一蹙眉,然也并沒說什麼,只是抬頭瞟了秦晨一眼罷了……秦晨見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掃過來,似有不虞之,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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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還未笑罷,就聽見骰盅落定之聲,秦晨忙低頭看去,荷定睛一看,已經起來:“四五六,是個大!”

剩下的笑噎在嗓子眼里,秦晨目瞪口呆。

眼看錢又被拿走,秦晨心痛如絞,正收手不賭了,襟一角卻被人握住,卻是崔云鬟道:“別走,再押,這次還是開大。”

秦晨不由詫異,周圍兩個賭徒聽見,便又打趣道:“秦捕頭,你兒子催你呢,怎好意思就走?不如再賭一把。”

眾人起哄之下,加上秦晨本就二心搖擺,便咬牙懷,又掏了一塊兒碎銀出來。

那荷笑問:“秦捕頭,這次可要押什麼?”

秦晨猶豫不決,崔云鬟靜靜道:“押大。”

秦晨挑眉,對上篤定的眼神,不知為何竟心頭一,只覺得這孩子的話竟有十分可信之意,秦晨心頭哭笑不得,想:“他娘的,難道真是老子的種,怎麼竟認真信他呢?”

然而來不及讓他多想,眼見又要揭盅了,秦晨便對云鬟道:“這次老子聽你的,若是還輸了,老子就把你典押在這兒!”

尋常孩子聽了這話,只怕是要面的,不料云鬟面不改,反又說道:“押大。”

秦晨啼笑皆非:“我今兒真是開了眼了。”抬手把錢拍下,道:“就聽我兒子的,大!”

眾人哄堂大笑之中,荷揭盅,卻是四六九,果真是個大!

秦晨雖然賭,但賭運很不佳,竟是十賭九輸,這次本也是任意胡為罷了,本做足了又輸的準備,誰知竟偏押中了!

秦晨睜大雙眼,又驚又喜,眾賭徒大聲好,又笑說:“秦捕頭,你這兒子果是親生的,很是旺你!不如順勢再押?”

秦晨半信半疑,低頭看崔云鬟,卻見面上無驚無喜,只目相對瞬間,又對他說道:“還是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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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賭徒本就是看熱鬧的,便跟著催秦晨,秦晨因贏了一次,不覺越發心,果然又聽了云鬟的話。

如此一來,又連開了兩把,竟都給云鬟說中。

這倒也罷了,還可說是小孩子誤打誤撞,誰知在最后一次,秦晨本還想押大之時,云鬟拉拉他的襟,似有話說。

秦晨會意俯,聽云鬟在耳畔低聲說道:“這次是個豹子。”

秦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他咽了口唾沫,略一躊躇,把心一橫,果然押了個豹子。

先前還有人跟他押大,這次卻沒有人跟了,而荷搖骰之后,掀開骰盅,眼前所見,令人絕倒!

秦晨起初還并不把云鬟放在眼里,只胡笑胡聽罷了,如今見里頭平躺三個一點數的骰子,果然是個豹子通殺!這已經并不能說是撞運氣而來的了。

秦晨驚喜非常,一把將懷中,沒口子地嚷道:“好兒子!你可真是爹的小財神!小福星!小神仙!”

原來此次外出,云鬟依舊是個小男孩兒的打扮,是以秦晨竟沒看出來,加上心喜非常,便滿口地以“兒子”稱呼。

直到此刻,云鬟微覺窘然,蹙眉橫了秦晨一眼,卻也并沒說什麼,只轉頭避開罷了。

秦晨連贏了四次,心滿意足,他過了癮,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當下收手,在眾人驚嘆聲中抱著云鬟出了賭坊。

站在街頭,秦晨滿面放,便問云鬟道:“兒子,你什麼名兒?怎麼一個人在此,你爹娘呢?”

云鬟聽他胡言語,咳嗽了聲,示意他放開自己。

秦晨會意,只得將放在地上,云鬟才道:“我家里是城外素賢莊上,我哥兒。”

秦晨咂了咂:“素閑莊我是知道的,哥兒?果然是個好名字。”說著又問道:“哥兒,你方才如何知道會連開四把大還又一個豹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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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微微一笑,竟道:“因為我們莊有個老仆人,他是最會賭錢的,是他教我的。”

秦晨一聽,心難耐:“竟這樣厲害?有這樣的高人,改日倒要拜會拜會。”

云鬟正要他這句,即刻道:“他是最喜歡好賭之人的,您若是去,正好彼此切磋,是求之不得的。”

秦晨連贏了這通,一改往日郁郁,心花怒放,又覺這話十分悅耳聽,便不住抬手在云鬟頭上又,把的髽鬏也了:“好兒子,真真兒伶俐聰明!既然這樣,便說定了,改日我得閑務必是要去的。”

此刻云鬟歪頭,瞧見青玫在布料店門口上東張西,自正是尋的,云鬟便道:“我家里人找我呢,秦捕頭,改天我們莊子里見了。”向著秦晨一笑,轉頭便跑了。

秦晨見說走就走,略覺意外,卻不放心,于是便站在原地,一直目送云鬟跑到青玫邊兒,被青玫牽著手領走,他才驚嘖嘆息著自去了。

那邊兒云鬟隨著青玫離去,走了幾步,卻回過頭來看向秦晨,此刻雖日燦爛,市井太平,云鬟眼中所見,卻赫然是那日青玫遇害的葫蘆河畔,天沉,楊樹的眼睛呆呆駭駭,而地上……

出人群,看向青玫尸之時,正也有一人蹲在青玫側,咬牙握拳,恨道:“他娘的混賬王八蛋,千萬別給老子逮到……”皂袍方帽,腰間佩刀,正是秦晨。

再往后,是云鬟病好,聽聞來福被捉拿獄,自是震驚非常。

來福被解押之日,林嬤嬤帶著云鬟去看,正見阿寶大哭著阻攔眾衙差,又說:“我哥哥沒害青姐姐,他是被冤枉的!”然而他人小力薄,并沒什麼用,踉蹌中自個兒反跌倒在地了,眾衙差們也不理會他,只有一個人手將阿寶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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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記得,正是這秦晨,那時他看著阿寶,目復雜,言又止。

又過了一段時日,云鬟聽說,原來秦捕頭覺著來福并非真兇,只可惜縣老爺嫉惡如仇,斥他多事,不由分說判了來福死罪。

云鬟進京之前,曾在鄜州城中又見過一次秦晨,當時他形容消瘦,喝的微醺,看來十分頹廢,旁邊路過眾人唯恐避之不及。

那時的云鬟,自不解此中之意,然而如今回想,倒是有些明白秦晨了。

因此就在方才聽見秦晨的聲音,又因此而回想起跟他的種種之后,云鬟才臨時起意,決定接近秦晨。

記憶對來說,就仿佛是心底另一個同時而存的世界,仔細搜想起來,果然便給尋到有用的訊息。

譬如同樣是這一日,同樣被青玫和林嬤嬤領著來集市,那時候的云鬟自然還不認得什麼秦晨,只隨著兩人閑逛,無意中跟秦晨跟眾捕快而過罷了……

后來,青玫跟林嬤嬤兩人,也是這般在緞子鋪里討價還價,而站在店門口,地聽見十字街對面的賭坊,眾人鼓噪之聲,如波浪起伏般傳耳中:“四五六,十五點大!”……“,四六九,大!”……“豹子通殺!”

不多時,青玫喜滋滋地出門,牽著要走,而那時候,秦晨正好從賭坊也走了出來,滿臉頹喪之,手在額頭抹過,口中氣的說道:“竟然連開四把大,又來一個豹子,真是邪門兒了!是在玩老子不!”

云鬟并非特意去留心這些的,只不過目之所及,耳之所聞,心之所,早無意識地將這所有……點滴瑣碎,盡數印記心底。

當著意回想之時,便宛若一個睿智敏銳的旁觀者,仔細檢視起當日毫不褪的記憶,看見那些自以為沒留意、實際卻儼然妥帖存在的人跟

故而知道秦晨將跟青玫的案子牽扯在一起,也知道秦晨將在這賭坊連輸四把大,最后一次,卻是豹子通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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