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自己裝的x就要自己圓回來。
中原人好生惡死,所以像收斂骸骨、辦白事以及驗尸這種和死人沾邊的行當自古以來都讓人避而遠之,堯舜時代便有賤民或奴隸專門負責檢查尸的記載,這些人的后代也是賤民,不能走仕途,故而淪落為被人奚落歧視的階層。到了唐宋之際,檢驗尸的人員被府收編,稱為“仵作”或“行人”,其中專門檢查子的又“坐婆”,因為有了吏員份,地位有所提升,可畢竟要接死人,堂堂從一品大員樞使的千金,怎麼會和仵作扯上關系?
把臉,漱漱口,一邊困兮兮地往床上爬,一邊迷迷糊糊道:“我爹爹不是在刑部左曹負責過死刑案復核嘛,他對這些特別有研究,我耳濡目染,略通皮而已。”說著倒在床上佯裝呼呼大睡,心里想著:“對不起了老爹,撒了個關于你的小謊,您那時只是左廳郎中,管管文書而已。”
晏子欽見睡了,自己也有些困意,倒在邊和而臥,先是臉朝外,背對著明姝,覺得沒下床帳子,清晨的有些刺眼,轉仰臥,又覺得頭上的發髻硌人,只好調轉子對著明姝,可看著自己的小娘子時,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明姝本來是裝睡,可折騰了一宿,慢慢也就真睡著了,夢里夢見第一次參與刑事案件的驗尸工作,導師帶著排除張緒,說了一句一生都記得的話——“不要覺得咱們這行不尊重死者,用解剖刀還他一個公道,比世人的燒紙、哭喪、三跪九叩都要來的尊重。”就算是在夢里,想到這些還是心澎湃,睫輕輕,熹微晨之下,在圓圓的白皙臉龐上投下楚楚人的影。
“是在做夢嗎?”晏子欽定定地看著明姝,無聲道,配著甜甜的睡,大概是個好夢吧。他突然想的臉頰,手不控制地過去……好,心里也隨之悸起來,咚咚的就要跳出膛。
明姝正在夢里給尸做組織片切,忽然有什麼劃過的臉,好像是尸的手,一場充滿實踐神的夢頓時變噩夢,嚇得難過地擺頭躲開,驚得晏子欽一下子回手去。
“我……我怎麼這麼唐突?”他忽然又想起新婚第二天一早不小心到口的事,瞇起眼地往下瞧,從嘟嘟的看到修長潔白的脖頸,再是脖頸下微微扯開的雪白單,襟出一線倩的抹,上面繡著滿池……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突然,孔夫子從冥冥之中給他一記當頭棒喝,腦子一震,晏子欽慫慫地收回視線,“我這是在干什麼?我怎麼變得這麼奇怪?”
平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心里麻,索起來看書吧,悄聲下床,從書桌上拿起幾本書,看見在書下的明姝寫過的字帖,晏子欽翻開看看,微微一笑,想道:“嗯,這小丫頭還真用功了,勾折提筆之勢練得不錯。”看到最后“如松之盛”四字時皺起眉來,只因“盛”字只寫了一半,不知中途又開了什麼小差。
他對著從窗欞間灑落的天閑翻了兩章書,明姝才悠悠醒轉,了因熬夜而疼痛的頭,用帶著起床氣的聲音問道:“你怎麼不睡一會兒?”
晏子欽強著茸茸碎發的念頭,淡淡道:“睡不著。”
明姝跳下床,了個懶腰,纖細婀娜的腰肢顯無,晏子欽埋在書本里的頭得更低了。
“我做了個噩夢,”明姝半瞇著朦朧的眼,倦倦道,“尸在我的臉。”
“……”晏子欽心虛地朝左右看了看,為了掩飾,故意裝出比平時更淡漠的樣子,“你要是不睡了就起來洗漱,把寫了一半的字帖描完。之前你提前回房了,杜大人和我說要好好設宴謝你。”
“謝我什麼?”明姝的瞌睡蟲還沒走遠呢,整個人暈暈的。
“你幫他弟弟洗清冤屈,他不該謝你?”晏子欽道。
“這回你不怕有行賄賄之嫌了?”明姝笑道。
晏子欽瞥了一眼,把一沓字帖扔到懷里,又將視線移回書冊上。
“他這人怎麼了?裝什麼冷酷狂霸!我還邪魅狂狷呢!”明姝心里有點不高興。
因昨晚審案,通府不曾睡去,杜興特意將宴席時間定在傍晚,好讓晏子欽和其妻房好生歇息,卻不知這小兩口還未等日上三竿就起來了,一個寫字,一個讀書,倒真有些書香人家的意味,只是明姝心里早就長草了,才寫了七行就拿起筆桿在晏子欽眼前晃來晃去。
很好,功引起了他的注意,晏子欽冷冷瞪了一眼,明姝趁機道:“看了一路的水花兒,今天好不容易在城里,出去逛逛嘛。”
晏子欽巋然不。
“昨天聽杜夫人說銅陵的糖、苧麻、茶團都很好,咱們可以買一點帶上嘛。”明姝搖著他的手臂。
晏子欽挑眉,厲聲道:“朝廷命出行怎能四閑游,何統!”
“去不去!”明姝撂開他的手,哼了一聲,奪門而出。從早上起來就是一張撲克臉,惹得明姝也蘊著一團火氣,“要不是現在的民風不容許大戶人家的眷獨自上街拋頭面,老娘早就自己去了,哪還用看你的冷臉!”明姝賭氣地想。
來到院子里,幾只麻雀兒圍著葡萄架嘰嘰喳喳地吵,明姝甩袖把它們轟走了,氣呼呼地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撿起一塊石子扔得老遠。
一張神采飛揚的臉從葡萄架上倒掛下來,接著,那人騰空一跳落在明姝側,“嘿嘿,是誰惹我的恩娘生氣啦?”
明姝扭頭一看,原來是杜二爺杜和,此時他換了一家常的藍夏布衫子,顯得疏朗灑,可仔細品品,還是一副無賴樣兒。
“干什麼我‘恩娘’?”明姝不悅道。
“你幫我罪,對我有恩,男的是恩公,的自然是恩娘咯。”杜和把手枕在耳后,斜睨了一眼,“怎麼,和你的小豆丁丈夫吵架了?”
“你才小豆丁呢!”明姝暴跳如雷,小豆丁也是你的嗎,只有老娘才能吐槽他!
“得,得,得!”杜和連連擺手示弱,“我也不說廢話,只是想孝敬孝敬恩娘。”說著,拍拍手,一個一看就鬼靈怪的小廝引著一個簪花穿彩的貨郎從角門進來,扁擔挑子一撂,上面五十、林林總總的小玩意兒讓明姝花了眼。什麼蛐蛐籠、象生花、春幡簪、燈籠球、耳挖子、銀剪子、竹團扇、線粽子、珠荷包、鈴鼙鼓,都是人的首飾和玩,用的都是還可以的真珠寶,一件件都小巧致,怎麼看怎麼喜歡。
“你們孩子家家的不都喜歡買東西嗎,想要什麼自己挑,小爺付賬。”
明姝本來已經被吸了魂兒去,可聽他這麼說,心里膈應,像是紈绔爺要泡良家婦一樣,想來是他耍慣了,竟調戲到頭上。
不行,不能讓他得了好果子!
“我全要了!都給我包起來!”明姝好整以暇道。
“哎喲,好嘞!一共三百兩的貨,算二爺二百五十兩吧,只收現銀子!”貨郎好像吃到了天降的餡餅,喜不自勝地忙活起來。
二百五十兩可夠他小半輩子的花頭啦!
“你……你!”杜和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什麼你,該不會想賴賬吧。”
“我是賴賬的人嗎?”杜和死要面子活罪。
“一會兒包好了給我的養娘。”明姝一邊說,一邊哼著小曲兒去找杜夫人聊天,心想著:“你油腔調,也讓你大出一回!”
還是那句話——自己裝的x就要自己圓回來。
杜夫人似乎對這個過死人的晏夫人有些忌憚,卻終究忍不住洪水般的傾訴,和叨叨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明姝才回房整裝,準備赴宴,卻見晏子欽還坐在房里讀書,還是早晨的那張桌子,那個位置,甚至連作都沒怎麼變,只是邊堆滿了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兒,嚴肅的人和趣的背景相呼應,真是說不出的別扭。
“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晏子欽語氣冷冷的。
看他依然板著臉,明姝也坐在椅上答不理地回了一聲:“杜二爺送的。”
“你呀你!”晏子欽指著,言又止。
“怎麼,我又貪污賄,給你拖后了?”明姝賭氣道。
“算了,更去吧。”晏子欽道。
看著明姝走進耳房,目睹了郎君和娘子拌的春岫戰戰兢兢地跟進去服侍,晏子欽撐著額角,心想這就是他今早看、人家的報應吧,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卻鬧了起來,看來以后要規矩點,嗯,克己復禮,克己復禮。
可是他還不知道,明明是他自己故意擺出的那副拒人千里的表把人家推遠了嘛。
怎麼挽回?陪個笑臉賣個萌,可是讓晏大人故意賣笑,啊不,賣萌,那畫面……肯定是不可想象的酸爽……
怕什麼來什麼,就在杜興的宴席上,咱們晏大人“懼”的名聲可算是在同僚眼前坐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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