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應假期結束開始上班,接手的第一個案件就是律協指派到華天所的一樁刑事援助案。
一個二十歲的小伙子張某,是個無業游民,平時就和幾個同是社會青年的朋友到瞎混,因為某次分贓不均引起訌,和其中的陳某發生了肢沖突,陳某對此懷恨在心,不久后糾結了兩個兄弟帶著砍刀、鐵錘和鐵鍬到張某住報仇。
在廝打過程中,陳某持刀砍向張某后腦部,被張某躲開,隨即張某抄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向陳某的部捅去,陳某倒地,他的兩個同伴見狀立刻掉頭就跑,張某報警并在原地等候警察到來。
陳某被送到醫院后確認已經死亡,系因單刃銳刺破心臟導致的失休克死亡,張某經鑒定是頭皮組織挫傷和左尺骨骨折。
該案一審以故意傷害罪判張某有期徒刑十二年,張某隨即以構正當防衛為由提起上訴,并由家屬申請法律援助,律協將這個案子派給華天。
許應已經是合伙人了,其實可以不接這個案子,但出于某個很重要的原因,他一直堅持隔三岔五就親自代理幾次法援案件。
“準備一下材料,預約時間,看我們能不能今天見到嫌疑人。”許應看完卷宗,了林修進來吩咐道。
林修去準備要攜帶的材料文書和預約,許應趁著空當去茶水間泡咖啡,遇到了正在休息閑聊的涂山和丁一楠。
丁一楠是許應的直系師妹,先進的檢察院,后來覺得在制不自由,索辭職投奔他來了,專做刑辯律師。
“回來了?你那個故意傷害致死的案子怎麼樣了?”他一邊將咖啡膠囊塞進咖啡機里,一邊問丁一楠。
丁一楠點了一下頭,“差不離了,被檢方指控是主犯,我直接跟家屬說只能做罪輕辯護,反正沒得洗,就是吧......”
說到這聳聳肩,“在我介之前,他們家已經被騙了兩百萬,說是誰誰有關系,能把人撈出來,家屬一聽高興啊,請客送禮走人,而且找的這個人吃飯都只喝茅臺呵呵呵。”
可不就這麼被騙了麼,明顯是騙子做派嘛。
不過許應倒不覺得稀奇,被騙更多的都見過,有的甚至被騙到傾家產,最后只能找法律援助來到他這里,畢竟在很多人的認知里,出了事首先想到的就是找人、找關系。
他往萃取的濃咖啡里倒泡拉出一個笑臉,端著抿了口,聽涂川問他:“主任給你的那件事解決了?”
“哎對對對,你事都理好了?”丁一楠接著追問道。
羅豫被投訴,反倒是許應出面替他收拾爛攤子的事,早就被同事們知道了,圈子就那麼大,能有什麼。
“解決了。”許應點點頭,“折騰了好幾天,我這個假期都是在醫,院過的,天天聽生孩子那些事,聽得我都快恐育了。”
丁一楠笑得停不下來,連向來沉默向得涂川都忍俊不,“是不是那位投訴人很難搞?”
“你說啊......”許應腦海里浮現出蘇盈袖那張不施脂都秀人的臉孔,和永遠神采奕奕的雙眸,緩緩搖了一下頭,眼里浮上一抹笑意,“再好說話不過的,就是有點固執,不過人家堅持的也沒有錯。”
“我是代替不了羅豫的。”他想起蘇盈袖說過的話。
丁一楠這時問:“那你是怎麼搞定的?”
說到這個,許應反倒苦笑連連了,“哪里啊,是人家把我給搞定了。看我天天去打卡,怪可憐的,律協回訪的時候主撤銷了投訴。”
“要不然我今天還得去站崗呢,嗯,還能繼續蹭蘇醫生一杯茶。”
說完自己就忍不住先樂起來,等他將蘇盈袖怎麼懟他的繪聲繪復述完畢,茶水間里立刻傳出丁律師的狂笑。
“哈哈哈哈,師哥......你不考慮挖掘一下潛在的律政人才嗎!?”
連涂川這麼斂的人,都笑得肩膀直哆嗦,許應拉著個臉,“呵,我把挖掘來當助理還是當對手?”
不管怎樣都會被懟的吧,他不要面子的嗎!!!
“老板,看守所說今天可以會見,我們出發吧。”林修這時來人。
許應將喝剩下的咖啡往吧臺上一放,整整西服袖子,轉剛走了兩步,到門口卻又折回來,低聲音了一聲丁一楠的名字。
“你現在還有沒有去看婦產科?”他語氣關切的問道。
在場只有他們三個,又都是友,許應說話便沒什麼遮掩,話音剛落,涂川關切的目也接踵而至。
丁一楠并未覺得尷尬,和丈夫結婚四年,一直沒懷上孩子,之前因為雙方老人給的力太大差點撐不住要離婚,一度要找許應草擬離婚協議,這件事也就被許應和涂山知道了。
“是,我和老路商量了一下,再不行過兩年就去做試管算了。”丁一楠苦笑,先前的愉悅一去不復返。
“你還這麼年輕,不至于吧?”許應眉頭輕皺,丁一楠比他還小一歲,也就三十一,怎麼就要做試管才能有孩子了呢?
丁一楠搖搖頭,臉很無奈,“可老路不小了,他已經快四十了。”
和丈夫相識于顧問單位的一場宴會,他是對方公司的高管,是許應的助理,有點一見鐘的意思,也不介意他比自己大了六七歲,還是個離異男,倆人都一頭就扎進去,得纏纏綿綿,沒多久就閃婚。
是單純又好的,可婚姻未必,夾著雙方父母對下一代的期盼,他們的力與日俱增,雖然離婚危機已經解除,但沒有孩子始終是他們的心病。
林修這時在茶水間外頭又催了一聲許應,他來不及多安,只道:“你要是愿意,可以去容醫大一附院婦產科找蘇盈袖蘇醫生,再看看醫生吧,別太著急。”
他其實不知道蘇盈袖擅不擅長不孕不育這一塊,只單純覺得以對患者負責任的態度,或許能給丁一楠一些建議或者理辦法。
丁一楠聞言立刻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行,我明天剛好休假,就去看看,師哥你去忙吧,林修都等急了。”
許應和林修去了看守所,經過層層填表、刷證件等流程,終于見到了嫌疑人張某,向他核實了卷宗記錄的一些證據,比如勘驗筆錄、鑒定意見之類的。
聽張某陳述了為什麼認為自己是正當防衛,又告知他案子基本走向和可能的辯護方向,了解在羈押過程中他在看守所的生活細節,然后讓他簽字按手印。
臨走前拒絕了幫他打電話給他母親的要求,“按照規定,我不能替你打這個電話,你在這兒要稍安勿躁,放心吧,你家里人肯定惦記你呢,別太擔心,好好休息,咱們盡力,好吧?”
這次會見持續了三個鐘頭,出來之前還被正在進行另一個案件訊問的警拉住,“哎,許律,來做個犯罪嫌疑人辨認的見證唄,一會兒就好。”
行唄,公民義務,配合就得。
結束會見,刷牌走出鐵門過安檢,再用門牌把自己的份證件換回來,在儲柜取回個人品,將最后一張牌還給門衛,這才完全離開了看守所。
“走,去大悅樓吃飯。”一上車許應就代道。
林修開車,許應坐在副駕上開始看會見筆錄,這時他才說:“這個案子,爭取一下,應該可以改無罪的。”
“從侵害方所持的兇、人數和行為來看?”
“是啊,而且你注意到沒有,這個張某是蒙古族人,蒙古族人都大塊吃的,家里會放切用的刀,再正常不過了,這就說明這把刀不是事先準備好用來打斗的,陳某他們幾個帶著刀什麼的闖嫌疑人的私人居所,這種行為本就違法,而且你看他們打他是吧,多厲害,用刀和鐵鍬擊打他頭部,這就是存在正在進行的嚴重危及人安全的暴力犯罪。”
“應該屬于特殊防衛,我們只要抓住這點就夠了。”許應對此信心滿滿。
林修一邊開車一邊認真聽著他的分析,他已經給許應當了一年多的助理了,早就從當初什麼都不懂的菜鳥變能獨當一面的練工,或許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獨立執業。
“咦,今天許律師怎麼不來站崗了咧?”一大早就到辦公室的楊樂樂,好奇的在門口看了兩三次,確定沒看見悉的影,這才八卦兮兮的問蘇盈袖。
蘇盈袖前一晚值班,一直忙到凌晨四點半,瞇了沒一會兒就天亮,又起來去待產室查看況,接著再沒睡下,這會兒正捧著咖啡猛灌。
聞言停下來,“都撤銷投訴了,他還來做什麼,生孩子?”
說完自己就先笑,想起許應聽說已經撤銷投訴時的錯愕樣,要咬著很努力憋著才能不笑出聲來。
楊樂樂覺得這倆人真是逗死了,“要我說你倆都是閑得發慌,才有心這麼一件事都扯這麼久。”
“哪有,我忙得很。”蘇醫生怎麼可能承認自己就是故意整人,回答得格外正經,“不難一點,怎麼現大律師業務能力強?”
要不然那些人還真當好惹呢,蘇盈袖笑著,念頭在心里轉個彎。
同事們發現外頭沒人站崗了,都覺得有些失,“還想聽聽袖袖的今日金句呢。”
“那我懟你們唄?”蘇盈袖站在何娜后面,一邊看打印班記錄,一邊跟同事們搭話。
快班了,唐主任提前進辦公室,在門口停下,往外看一眼,回頭蘇盈袖,“盈袖啊,你男朋友今天沒來?”
蘇盈袖立刻看過去,“主任,都說了那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就是投訴人和被投訴人的代理人這樣的關系,都調解好了,他還來做什麼,我又不給他發工資。”
“真的是這樣啊?”唐主任一愣,抬手后腦勺,“我還以為是你不好意思才這麼說的呢。”
蘇盈袖:“......”您是不是念書時語文閱讀理解不及格???
既然是誤會,唐主任也就不再提這件事,而是說起舊事來,“那會兒我們科攤上過個弱智產婦的案子,代理律師是不是就是他?”
“是啊,就是他。”科里年輕的醫生都不清楚這件事,年紀稍長些的因為事多也忘得七七八八,只有蘇盈袖還記得清楚。
聽給同事三言兩語說完當年事,唐主任才略有些慨的道:“剛開始我還不敢認,那會兒他年輕,還是個頭小子呢,現在......今非昔比嘍。”
說著他拉開椅子坐下來,“好啦,現在開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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