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雖能言善辯,卻偏偏不擅長勸解別人,看著娘一臉懇求地著,一副希趕忘掉才剛那一幕的神,不由嘆了口氣,實在不忍心傷了娘的自尊,只得咽下到了邊的那些話。
這里才剛一轉,卻忽地倒了一口氣。只見后的墻角,爹的那個伴當桂叔,正背著手笑瞇瞇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經窺了多久。
珊娘不由眨了一下眼。
這桂叔,在五房簡直是個神存在。珊娘才剛回來時就聽方媽媽提過此人,但方媽媽也只是說了個語蔫不詳,只說這桂叔經常陪著父親出門,上雖掛著個總管的銜兒,卻并不負責府上的什麼事務……那時還以為,所謂的“總管”,是五老爺給這位伴當掛的一個頭銜,人家負責的,大概也就是陪著五老爺胡鬧……
桂叔看著比五老爺略年長幾歲,生得細眉細眼,臉上的某種神看著簡直像個老鼠,偏一雙眼眸又賊亮賊亮的,珊娘忍不住懷疑,那雙眼在晚上會不會自己發。
見珊娘看過來,桂叔向著這位大姑娘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然后抬頭笑瞇瞇地看著,卻是并沒有開口說話。
珊娘也沒有開口,只沉默著回了個禮,便領著的人回了院子。
五福一邊走,一邊好奇回頭,卻是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走幾步追上珊娘,在耳旁笑道:“姑娘可知道,這桂叔什麼名字?”
“只知道姓桂。”珊娘道。
五福呵呵一笑,“他就桂叔。姓桂名叔。呵呵,姑娘覺得好笑不?”
三和忽然道:“管著老太爺東園的那個桂老總管,桂伯,是他親哥哥。倆兄弟相差了整整二十歲呢。”
三和一家子都是侯府老仆,仆役間錯綜復雜的親戚故舊關系,問最沒錯了。
這卻是珊娘頭一次聽說,便也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桂叔,恰正好和桂叔回頭看來的眼撞到一。
二人相互對眨了一下眼,便只當都沒有回頭的,又各自走開了。
“咱們對花名冊時,家里的管事也都見全了,可也沒聽說這桂叔到底管著什麼差事啊……”看著桂叔的背影,五福和三和一陣小聲嘀咕。
珊娘卻微抿了抿。
許是了前世時袁長卿的影響,如今珊娘也很是注重消息的收集,所以,一向大咧咧的五福許不知道,珊娘卻是深知,這桂叔在府里到底扮演著一個什麼樣的角。
正如三和所說,桂叔是老太爺在五老爺還小的時候給他的伴當。而若說如今五老爺府上仆役們分了老爺一系和太太一系,那麼這桂叔則可算是自一系。為老爺的伴當,他跟老爺那一系的關系自然不同一般,偏他跟太太那一系的關系也很不錯。而經由珊娘暗地一番調查,才發現,原來這不聲不響,看似游手好閑的桂叔,才是府里仆役中暗藏的老大。便是那人前耀武揚威的馬媽媽想要做什麼事,沒有桂叔點頭,其實基本很難事。
所以,看著桂叔那老鼠般晶亮的眼神,珊娘總覺得,這主子統統不管事的五房,之所以能支撐到現在沒有坍塌,不定就是這位長得跟個老鼠似的桂叔在后面功不可沒呢!
而,很不幸的是,之前曾珊娘放出豪言要修理那“出頭榫子”時,頭一個出頭的“榫子”,竟是這位桂叔的一個侄兒——比叔叔年長近十歲的侄兒。
于是,東院相遇時,桂叔扭頭看向珊娘的那個玩味眼神,就頗值得玩味了。
做當家主母這麼多年,珊娘早看慣了仆役們帶著謙卑的眼,像桂叔這樣不卑不的眼神,倒是很在下人們中間看到。當然,也不是沒見過,當年袁長卿的那幾個長隨,包括后來娶了五福的那個炎風,看時便都是這樣的眼神,那種帶著衡量的眼神……
所幸的是,珊娘原也不想跟誰爭權奪利,只要那桂叔不來擾了的清靜,便只當家里沒這麼個神人的。
只是,世間的事終究難以人如愿,便是桂叔不來擾清靜,總有其他事要來打擾于。何況,正如之前五太太所說的那樣,仆役們再怎麼能干,有些場合,卻是只能主子出面的。
而偏偏家里那兩個大家長,又都是油瓶倒了也不肯一手的。
前世雖做慣了大家長,此生卻發誓再不手別人事務的珊娘,看著哥哥的小廝跪在的面前瑟瑟發著抖,忍不住就手撐住了額頭。
“為什麼找我?”
郁悶了。學里家長,不是該通知老爺太太嗎?便是因為害怕,不敢去驚老爺太太,所謂長兄為父、長姐如母,可沒聽說過個妹妹去冒充家長管哥哥的事的!
小廝南山抖抖嗦嗦道:“學、學里說,若、若是府里不去人領、領回大爺,大爺明兒、就不許再去學里了……”
若是以前,學里不讓去也就不去了,可如今家里各規矩管得嚴,大爺若是不去上學,那板子最終還是要落在他們這些侍候著的人上!便是大爺屁不痛,他們痛啊!
“這種事,不是應該去告訴老爺太太嗎?”
南山抬頭,可憐兮兮地看向珊娘:“……”
好吧。珊娘手了額。閉關修煉的那二位,怕是不到大哥打死人命不會面……甚至便是打死了,只要死的不是大哥,那二位不定也不會面……
珊娘嘆息一聲,兀自掙扎道:“府里不是有桂大總管嗎?聽說以前這種事,都是他出面的。”
于是南山回頭看向春深苑門外。
直到這時,那老鼠似的桂叔才從門外逛進春深苑的小院,站在花磚鋪就的庭院中央,沖著大堂上的珊娘行了一禮,笑道:“姑娘說的是。只是,小人終究只是家仆,家里總得有個主子出面才是。若是姑娘不愿意,也只能上二爺了。”
笑話!個七歲的孩子去保他兄長?!學里的先生非氣歪鼻子不可!
珊娘看著堂下的桂叔瞇了瞇眼,很想拿個什麼東西砸開這老鼠的腦殼,看看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偏那位笑得那麼……猥瑣,就是看不明白他的打算。
珊娘嘆了口氣,站起道:“我人是可以去,話卻要你桂叔去說。再說,我還‘病’著呢。”
總之,時隔近一個月,原本發誓再不靠近梅山書院的珊娘,又來到了梅山書院的山門之下。
看著那巍峨的石雕山門,以及山門上古樸的“梅山書院”四個大字,珊娘忽然就發現,自重生后似乎屢立誓屢破誓……
真可悲。
而更可悲的是,果然是江山易改本難移,原已打定主意,便是見了先生,也只裝作一尊有心無口的泥塑菩薩,全然由著桂叔去對付那些先生和挨打學生的家長們,只要起個泰山石敢當的作用就好。誰知才剛一進門,迎頭就看到哥哥侯瑞看過來的眼神——那種掩飾起不安,故意裝作不可一世的高傲神。
忽的,珊娘就只覺心里一陣不得勁……
侯瑞的旁邊,是另外三個鼻青臉腫的孩子。
那幾個孩子的家長似乎正在等著五老爺,可等來的卻只是五老爺府上的管家,還有一個看著就不頂事的稚小姑娘。幾個家長頓時就怒了,當即就跳起一個胖婦人,指著桂叔一陣大罵。至于那什麼“有養不教”之類的話,聽得珊娘和哥哥不約而同就翻了個白眼兒——太沒新意了。全梅山鎮誰不知道五老爺對孩子就是放養的,有養不教原就是事實,實在沒必要再特意舉例出來罵人!
珊娘看向桂叔,就只見他只知道站在那里一個勁兒地打拱作揖陪不是,卻是連句辯駁的話都沒有,不由就不滿地瞇起了眼。
三個挨打年的家長中,那個胖胖的婦人聲音最是高,此時的手指幾乎都要上桂叔的額頭了。
“這天化日之下,在書院里就敢行兇,將來還不知道是怎樣一個殺人放火的兇徒呢!你家老爺太太再不管束你家大爺,我看他遲早是吃牢飯的命!”
胖婦人罵了半天,許是覺得罵個總管終究只是白費口舌,偏那主家出面的,又是個弱弱看著就不頂事的小姑娘,于是胖婦人一扭頭,沖著書案后的先生怒道:“這樣一個整日惹是生非的害群之馬,”一指侯瑞,“書院為何還要留著?還不趕開除了!我們送孩子來書院,是來讀書的,可不是來挨打的!”
那大書案后坐著的先生,臉也很是不好看。他抬眼看看四個打架年,只見其他三個全都乖乖低著頭,只有那侯瑞高抬著下,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看著就人氣不打一來。
于是先生沉聲喝道:“侯瑞,你可有話要說?!”
侯瑞一扭脖子,卻是不看向先生,且還站得一副歪肩扭的模樣,就差學著街上的小流氓們點著腳尖了。
先生看了更是氣得不行。扭頭看看五老爺府上派來的管家,以及那躲在門口,一看就是被強拉來湊數的小姑娘,再對比著其他三家家長全都是夫妻一并同來的,先生更覺鬧心,把臉一沉,道:“既然你沒話說,就先過去給被你打傷的三個同學道個歉吧,然后我們再……”
“等等。”忽然,屋響起一個綿細弱的聲音。
先生一怔,抬頭往四下里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開口的居然是那個“湊數”的小姑娘。
而直到這時,那位先生才認出珊娘來,不由吃了一驚——侯家子弟眾多,在梅山書院就讀的也多,以至于誰和誰是一家子兄妹,先生還真搞不清。
珊娘原不想開口的,可那該死的桂叔竟只知道唯唯喏喏,珊娘越看哥哥臉上的那一片青青紫紫越是不爽,于是一個沖之下,便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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