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顧鸞睡得特別不安穩, 好不容易睡著了，竟然做了墜湖的夢, 生生嚇醒了。

抱著被子，顧鸞對著帳頂發呆，就一個晚上，不會那麼巧吧？

未料第二日, 沒等娘幾個進宮，宮里先傳了消息出來，昨日傍晚, 隆慶帝墜湖了，雖然被侍衛及時救了上來，但也凍了夠嗆。隆慶帝好好的他都不想上朝, 現在出了這麼個事，隆慶帝更不會在朝堂上面了。

大臣們一邊氣隆慶帝年近四十還像小孩子似的掉冰窟窿，一邊還擔心，怕隆慶帝真凍出個好歹。

那麼寵的皇伯父出事了, 顧鸞又擔心又自責, 總覺得如果提前指出冰亭的患，隆慶帝就不會掉到湖里頭。

隆慶帝出事第二天, 蕭老太君要進宮探外孫, 探不宜帶太多人，蕭老太君打算自己過去, 是顧鸞撒纏著, 念叨著也關心皇伯父, 蕭老太君才把最小的曾孫帶上了。

顧鸞想親眼確定隆慶帝的況。

一老一小坐著馬車進宮了。

聽說蕭老太君來了，大太監石公公熱地迎了出來，將蕭老太君、顧鸞引進了乾清宮后殿，也就是隆慶帝的寢宮。

在顧鸞的想象中，隆慶帝一定很憔悴地躺在床上，但怎麼都沒料到，走進殿，竟看見隆慶帝盤坐在臨窗的暖榻上，小太監有的將棋盤端走了，有的正往隆慶帝面前的矮桌上擺放茶水糕點。暖榻不遠，二皇子趙夔一絳紅長袍，彬彬有禮地朝蕭老太君行禮道：“曾外祖母。”

顧鸞瞪大了眼睛，察覺趙夔朝看來，才迅速收斂驚訝。

蕭老太君也吃驚的，行禮過后，問隆慶帝：“皇上寒，怎麼不臥床休息？”

隆慶帝笑道：“朕好，凍一下也無礙，驚外祖母了，您快過來坐。”

蕭老太君拄著拐杖，慢慢地朝暖榻走去。

上去的時候，趙夔主扶了一把。

蕭老太君多看了一眼趙夔，笑道：“有勞二殿下了。”

趙夔道：“應該的。”

那一邊，隆慶帝欣地笑了，肯與表妹親近的兒子，果然越來越懂事了，還知道孝敬曾外祖母。

“阿鸞也上來。”隆慶帝親昵地道。

顧鸞點點頭，石公公要抱，余瞥見二皇子過來了，石公公便原地沒。

顧鸞只能僵著子，趙夔抱了起來。

隆慶帝笑瞇瞇地看著。

“多謝二殿下。”顧鸞輕聲道，低垂著眼簾。

趙夔未語，隆慶帝笑道：“阿鸞二表哥，都是一家人，別拘束。”

顧鸞看向趙夔。

趙夔定定地看著。

顧鸞低頭，乖乖地改口：“二表哥。”

趙夔淡淡“嗯”了聲，去隆慶帝后側站著了。

蕭老太君關切地詢問隆慶帝的傷，顧鸞跪坐在曾祖母旁邊，安靜地吃糕點，宮里的梅花糕又甜又香，很喜歡吃。六歲的娃娃，臉蛋白的，小口小口地吃東西，一點聲音都沒發出，自有一種乖巧可，什麼都不用說，周圍的人就都忍不住將目移過來。

這不，剛吃完一塊兒梅花糕，隆慶帝就把第二塊兒放到了顧鸞的碟子里。

顧鸞并非真的貪吃，只是想用這種辦法，努力忽視來自趙夔的打量。

既然隆慶帝好好的，顧鸞一邊吃，一邊盼著曾祖母快點告辭。

蕭老太君是有這打算，隆慶帝到底是皇帝，閣那邊隨時都可能送折子過來，蕭老太君不想占用隆慶帝的時間。

隆慶帝卻有自己的小算盤，仿佛想到什麼要事般，隆慶帝對趙夔道：“父皇有話與你曾外祖母說，夔兒帶阿鸞去花園走走。”

顧鸞一口梅花糕沒咽下去，差點噎死。

蕭老太君言又止的，不想把寶貝曾孫給趙夔，但，帝王開口，這個外祖母也無法強留。

想了想，蕭老太君慈地對趙夔道：“阿鸞頑劣不懂事，若做錯什麼，回頭殿下只管告訴我，我一定罰。”

趙夔看眼默默將梅花糕放到碟子里的娃娃，笑了下：“阿鸞表妹向來乖巧，您多慮了。”

蕭老太君只能保持微笑。

顧鸞剛剛了的鹿皮小靴，現在要外出了，石公公馬上將的靴子提了過來。

趙夔接過靴子，親手幫顧鸞穿上。

顧鸞心驚膽戰啊，總覺得趙夔突然對這麼好，有什麼可怕的緣故。

“父皇、曾外祖母慢坐，我們告退了。”牽著顧鸞乎乎的小手，趙夔告辭道。

隆慶帝笑著頷首。

顧鸞一步三回頭地被趙夔帶走了。

離開溫暖的帝王寢宮，冬日的寒氣馬上迎面撲來，顧鸞上披著斗篷，兜帽還垂在后面，被風吹得飄了下。趙夔見了，手幫顧鸞戴上兜帽，顧鸞眼睛朝他那邊轉了轉，干脆就當傻孩子了，一聲沒吭。

走了幾步，又一風吹來，把顧鸞的兜帽吹了下去！

那麼大的風，顧鸞閉著眼睛，鼻子都吹紅了！

娃娃就像一棵弱小的花苗，隨時可能被風吹跑。

趙夔一邊覺得娃娃怕冷的樣子太氣，一邊又自然而然地彎腰蹲在顧鸞面前，重新幫戴上帽子，這次，他沒忘了將兜帽的帶子也系上。

兩人挨得這樣近，顧鸞目躲閃，但還是看清了趙夔的模樣。

年的二殿下，長了一雙偏狹長的眼，因為他面容沉，這樣的眼睛越發增添了他上的凌厲氣息，但此時此刻，他照顧的樣子，就像一個普通的兄長，作生疏卻認真。

顧鸞忍不住問道：“二，二表哥，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顧鸞想探究趙夔是否藏著謀，如果有，他可能會在一個孩子面前大意，出蛛馬跡。

趙夔的目，從兜帽帶子移到了娃娃臉上，面不改，他反問：“阿鸞的意思是，以前我對你不好？”

顧鸞：……

什麼蛛馬跡都沒看出來，還被人將了一軍！

“沒，沒有。”顧鸞低下頭，糊弄了過去。

趙夔拍拍腦頂，起，牽著顧鸞朝花園的方向去了。

寒冬時節，花園里大多數花木都枯了，與假山奇石一個。

趙夔話，顧鸞與他也沒話說，靜默中，顧鸞注意到，趙夔的手心很暖，比暖爐還管用。

“哎，你知道湖上那麼多冰雕，為何單單貴妃的涼亭塌了嗎？”

假山后面突然傳來一道竊竊私語，趙夔習武耳聰目明，聽得清清楚楚，顧鸞只約聽見了冰雕。

手上發，顧鸞仰頭，看見趙夔朝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材修長的年，白皙手指抵著，俊雅而沉靜。

顧鸞突然有種做夢的錯覺，兩輩子，都沒想過有一天，會與兇二皇子走得這麼近。

“別出聲。”趙夔抱起顧鸞，在耳邊低聲囑咐道。

顧鸞配合地點點頭，眼睛著假山之后，也好奇對面的人在談什麼。

趙夔的腳步又快又輕，加上有寒風的掩飾，他順利抱著顧鸞躲到了假山后，沒被人發現。

假山后面，躲著兩個打掃落葉的小宮，一胖一瘦，剛剛挑起話題的是胖宮。

瘦宮奇怪道：“難道里面有什麼緣故？”

胖宮聲音更低了，低到顧鸞不得不著脖子聽：“可不是，宮里都傳開了，說是貴妃活著時善妒，死了后在天有靈，看見皇上不停寵別的妃子，就嫉恨皇上，所以趁皇上去涼亭的時候，貴妃故意作，要害死皇上呢。”

瘦宮狠狠地吸了口氣。

被趙夔摟在懷里的顧鸞，卻張地連氣都不敢了。

是墜過湖的人，知道涼亭底下的冰早就不牢固了，去涼亭會塌，隆慶帝或是任何人去了，涼亭照樣會榻，完全是意外，怎麼就扯到過世的貴妃頭上去了？關系到生死，人人忌憚，就算隆慶帝寵湘貴妃，若聽到這樣的閑話，隆慶帝會不會信以為真，從此怨上湘貴妃？

人言可畏，帝王家的流言蜚語，甚至能于無形中殺人。

如果隆慶帝怨恨湘貴妃，那他對二皇子趙夔的寵，會不會也隨之消失？

從湘貴妃想到趙夔，短短的瞬間，前世今生各種瑣事突然串了一條線，點醒了顧鸞！

有沒有一種可能，涼亭陷落并非天意，而是有人暗中做的手腳？

雕刻了湘貴妃的涼亭，隆慶帝曾下令不許旁人靠近的涼亭，偌大的皇宮，除了隆慶帝、二皇子，誰還敢靠近？顧鸞是個異數，也就是說，如果不是顧鸞貪玩，上輩子墜湖的同樣會是隆慶帝或二皇子。隆慶帝墜湖，傳出了湘貴妃要害皇上的流言，換二皇子，流言又會變什麼樣？

唯一能確定的是，如果這一切真是局，那幕后之人針對的，一定是二皇子。

顧鸞想到了皇后、太子。

趙夔針對皇后母子倆，皇后、太子的心里，就不恨趙夔嗎？

顧鸞打了個寒，這座皇宮，波云詭譎，令人害怕。

“阿鸞知道誰是貴妃嗎？”有人在耳邊問，那聲音很冷很冷。

顧鸞白著臉，緩緩地點頭。

“阿鸞先回去，表哥有些事要做。”趙夔將娃娃轉個方向，微笑著先走。

顧鸞不控制地心跳加快，不是真的孩子，能猜到趙夔要做什麼。

湘貴妃是趙夔的母親，換有人背后詆毀的母親，顧鸞也會生氣，可，那兩個宮只是私底下傳了別人都在傳的流言，妄議主子，們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何況，趙夔要殺人，他的手法一定會很殘忍。

勸還是不勸？

勸了，趙夔或許會遷怒，不勸，兩條人命，就要斷送在這里。

顧鸞膽小，想保全自己，真的想走，可，心底深，有個聲音在替那兩個宮哀求。

“怎麼不走？”

娃娃遲遲不，趙夔低頭問。

顧鸞整個人都在哆嗦了，對上趙夔沉沉的黑眸，顧鸞一慌，撲到他懷里哭了：“二表哥送我回去，我一個人害怕。”

趙夔一怔。

顧鸞的聲音不低，假山后的兩個宮聽見“二表哥”，登時愣在了那兒。二表哥，哪個二表哥？

二如驚弓之鳥，不敢作聲不敢。

趙夔眼底肆著殺意，他確實想繞過去殺了造謠的宮，可他的脖子上，環著兩條小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