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
徐太妃麵上明顯慘白下去。
皇室法度的意思,即是皇室子弟不得與份低賤之人通婚。倘若段雲重決意要娶一個宮,那麽等待他的後果將會十分殘酷,輕則貶為平民,重則以抗旨論,抄家砍頭,端看段雲嶂的意思。
徐太妃呆了片刻,終於大哭起來,往日銳氣再也不見,隻扯著段雲嶂的袍緣哭道:“皇上,您與雲重從小一起長大,兄弟深,您不可下此狠手啊!”
段雲嶂覷著徐太妃,良久,歎了一口氣:“朕與雲重雖為兄弟,可皇室法度如此,朕也無可奈何。雲重,朕給你三日時間,倘若三日後你仍執迷不悟,休怪朕不顧兄弟麵。”
言罷,段雲嶂向太後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拖著金毫不棧地離去。
金被他抓得死,步子有些蹣跚,回頭去看徐太妃,隻見一個麵如死灰,一個直著孤單的脊梁,蕭瑟冷清。
再回頭,看著牽著自己的這位帝王。
忽然心中微涼。
嫁人就嫁閭王爺
從熙羅殿裏出來,段雲嶂著金的臉,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譬如徐太妃一個流,下手怎麽這樣重,譬如你是傻子麽,人家打你也不會躲,譬如你的臉已經圓這樣了,挨了一掌豈不更腫。
金在心裏念叨,我又不是傻子,躲得過去的話,我又怎會不躲。
不過段雲嶂這樣婆婆媽媽的樣子,讓心裏又多了幾分暖意,方才那一瞬間的涼意迅速煙消雲散。
停了停,便問段雲嶂,是不是真要以皇室法度置段雲重。
段雲嶂神冷下三分,道,這要看他的選擇了。
金見他明顯不多談此事,隻得訕訕住口。回到香羅殿,金倒也沒有掉以輕心,先做了一番布置,果然徐太妃和太後都三番兩次過來要人,有巧立名目的,也有強行綁人的,金早有準備,找了軍統領調了幾個侍衛來看守,將個香羅殿護衛得嚴合,死活保住了風月。
到了第二日,徐太妃和太後似乎是放棄了滅口的打算,遣人來請金。金研究了一下香羅殿裏的布置,覺得不在也不會有什麽閃失,便大大方方地去了熙羅殿。
果然,徐太妃和太後已經不打算再將小風月徹底消滅在這人世間了。大概一則這畢竟是一條小生命,二則皇後娘娘嚴防死守,兩宮娘娘也無可奈何。於是徐太妃和太後便想了一個折衷的法子。
“皇後,既是你宮裏的人,你就親自去勸一勸吧?”
“勸什麽?”金茫然。
“勸想開一些,不要恃寵而驕。須知的份能夠做個王爺側室,已經是天給的福分了。”
“……”金默然,“太後……覺得臣妾能勸得?”
“哀家相信你。”太後鼓勵而誠懇地看著。
“……”金於是認命。
然而心裏覺得,段雲重究竟肯不肯娶兩個,實在不是能勸得的,更不是風月說了算的。
回了香羅殿,金便喚來風月。
風月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有些恍惚,人也變得如驚弓之鳥一般。是險些命喪徐太妃手中的人,如今雖然許多年過去了,那心中的恐懼和瘡疤卻並未平複。
“風月……”金歎了一口氣,慢悠悠地起了個話頭。
風月卻已經哭得淚人一般。
“娘娘,您什麽都不必說了。風月給您添了這麽多的麻煩,您怎麽置風月,也是不為過的。”
金被噎了一下。而後,慢吞吞地道:“在你心中,娘娘是不是個膽小怕事的人?”
“娘娘……”
“你以為我要把你出去?還是幹脆在這香羅殿裏就地把你給生吞活剝了?”
風月唞起來。
金有些生氣:“你家娘娘在你心中,就是這麽一個人?”
風月沉默了一會兒:“娘娘,您是世上最好的娘娘。”
“那是自然。”金當仁不讓。
“可是,您也有您的難。”
“這……的確也是。”
“娘娘就算要把風月杖斃在這裏,風月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話說到這個份上,金隻得歎氣。
“行了,你家娘娘再沒有用,你的命還是能保住的。”
風月的眼睛亮了一亮。
“娘娘……”新的一淚水湧出來,“王爺說,隻要我留在香羅殿,您一定會保護我的。王爺說的果然沒錯!”
“……”金默默地在心中將段雲重淩遲了一番。
“風月啊,本宮今日要問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給雲重做側室?”金知道,這是兩宮娘娘能做的最大讓步了,也是段雲嶂口中的皇室法度留下的最大空間。覺得,但凡風月是個有腦子的,都會答應。
然而錯了。但凡風月是個有腦子的,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娘娘,風月寧死也不做側室。”風月強著脖子,斬釘截鐵地說。
“你……這是為什麽?”金瞪著眼睛,從前怎麽沒發現,這小丫頭有這樣的風骨。
“娘娘,風月不過是一個小戶人家的丫頭,沒讀過多書。宮來當宮,也是被無奈。當初上京的時候,我娘跟我說,就算皇上要我當妃子,也堅決不能答應。我們白家的兒,絕不給人當妾!”風月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山河破碎。
“……”金被驚在當場,久久無言。
“你娘……真是個有格的人。”
“我娘還說了,不僅不能給人當妾,今後男人想納妾,也是萬萬不能的!”
“呃……”金忽然有些汗,從前似乎說過,段雲嶂想納妃就讓他納去……
“我娘還說了,男人這輩子,有一個老婆就足夠了,再想娶二房的,那就是犯賤!”
金咳了一聲,照這麽說,爹劉歇算是嚴重犯賤了,還犯了六回……
“我娘還說了……”
“風月,”金堅定地打斷了風月的話,“你娘話太多了。”
風月委屈地低下頭。
金將風月的“我娘說”細細咀嚼了一番,居然咀嚼出一番不同的味道來。可是想到兩宮娘娘的態度和段雲嶂的皇室法度,又覺頭痛得。
“風月啊,不是娘娘我不支持你,可是如今連皇上也搬出皇室法度來了。你若是為雲重考慮考慮……”
“娘娘,他要是害怕,大可以不要我,直接去娶那個什麽尚書小姐。”
金語塞。
段雲重若真是為了這個理由屈服,也會看不起他的。
良久,金終於歎氣:“罷了,娘娘我也不趟這渾水了。你要想清楚,倘若雲重不是王爺,你還願不願跟著他?”
“我願意。”風月堅定地回答。
金的眼眶居然有微微的。
“你真的願意?即使他是一個窮蛋?”^_^思^_^兔^_^網^_^
“我願意。”
金默默地著桌角:“……你跟雲重這事,真可以寫進話本裏去了。”
“娘娘!”
“你且寬一寬心,我覺得皇上也就是嚇唬嚇唬雲重,真要貶了雲重的爵位,削了雲重的俸祿,皇上也未必舍得。”金安。
“娘娘,謝謝您。”風月扯著金的袖子揩了揩眼角,又噎起來。
金歎氣。風月這丫頭,天真又別扭,有時惱人,有時氣人,卻能哄得段雲重為義無反顧,又哄得自己為勞心勞力,真強人也。
金沒有完徐太妃和太後代的事,隻得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尋著段雲嶂那一怒不過是為了懲治一下徐太妃,免得總為了一點小事鬧得天翻地覆。了解段雲嶂,也了解段雲重,知道他們兄弟二人深厚,段雲嶂是絕不可能做出傷害段雲重的事。
不料,事態的發展遠遠超出了的想象。
三日之期很快便過去了,在徐太妃的焦急和恐懼中,一紙聖旨將段雲重的命運昭告天下。
閭王段雲重,好遊逸,不思進取,今又抗旨不遵,違製婚,大失統。即日起削去一切爵位俸祿,降為平民。
這聖旨便如一個掌,當著天下人的麵響亮地甩在徐太妃臉上。
徐太妃立刻便去軒羅殿向段雲嶂哭求,卻被毫不留地拒之門外。徐太妃又去找太後,通過太後又求了一回段雲嶂,段雲嶂終於勉強顯了一分仁慈之心,找遍了朝野上下,在大都督府找到了一個從八品的知事空缺,給段雲重幹著。
那都督府知事俸祿微薄,即使是以小民的用度計算,也不過將將能養活三四個人,再多,便沒有了。段雲重這一番下去,從前那樣食無憂揮金如土的日子便離他遠去了,莫說聲犬馬,就是穿煮飯,都要自己親自手。窮些還在其次,這施恩一般的俸祿,對他而言,比貶為平民更加恥。
這懲罰,比金預料的來得嚴酷得多。以為段雲嶂隻是想給這個不太的弟弟上一堂課,卻不料段雲嶂是將段雲重徹底打落懸崖。考慮了全部的可能,卻從未想過,也許,段雲嶂是真的容不下段雲重了。畢竟,段雲重是唯一一個有資格也有可能取代段雲嶂的人。無論誰想要打倒段雲嶂,唯一的可能便是利用段雲重,段雲嶂退位。
不該是這樣的。
金去找段雲嶂,然而軒羅殿的殿門卻閉著。小孫子站在門前,眼神無奈卻公事公辦地說:
“娘娘,皇上說了,您要是來敘些夫妻話的,就立刻請您進去。您要是來為閭王爺說的……”
“怎麽?”
“就請您……原路返回……”小孫子艱難地道。
金茫然。那日偶然一現的冰冷的覺忽然籠罩了的全。頃,看了看那殿門上段雲嶂手書的大字,自覺有些可笑,於是轉離去。
金去了太後的熙羅殿,又照著太後的吩咐,去徐太妃的芳羅殿看看。後宮對閭王的事似乎沒有任何反應,宮們照常工作,小侍們照常奔跑。金走在去芳羅殿的路上,覺得整個後宮仿佛的心一般,空落落的。見不到段雲嶂,這沒什麽,可是似乎頭一次發覺,不知道段雲嶂的心在哪裏,在想什麽。
走進芳羅殿,便看見徐太妃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荼蘼架下繡著什麽東西,一針一針,雜地刺下去。
“太妃娘娘。”金走過去,眼在徐太妃手底下輕輕掠了一眼。繡的是紅豔豔的鴛鴦戲水帕子,繡工和手法和永福倒頗有些相似。金心裏有一些。
徐太妃抬頭看了一眼,神倦怠:“太後讓你來安我?不必了。”
金遂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臣妾也覺得不必了。太妃娘娘的心裏頭,比誰都敞亮。”
徐太妃有些吃驚地看,半晌嗤笑起來:“你倒是跟有一些不一樣。”
“誰?”
“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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