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霓虹稀落，昏黃路燈將年長睫暈出一片翳。

大約是火鍋的熱氣夠足，連帶著椿歲認為倆人之間也熱絡了起來，

忍不住樂顛顛地問他：“你什麼時候回的江城啊？”

江馴腳步一滯，抄在兜里的指節本能地蜷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復正常。

“我們……”年偏頭，耷拉著眼皮看，語帶好奇地問，“以前認識嗎？”

又是那副尾音微揚，明明話音還帶著點笑意，卻像是能把暖黃源都勾出點不近人冰涼的語氣。

椿歲：“？？”

江馴似笑非笑地說：“不是前天走班課，才認識嗎？”

椿歲咬了咬牙：通常這麼記仇的男人，都找不到老婆。

火鍋店到松景園本來就不遠，椿歲一路氣呼呼地沒再找他說話，直到到了小區門口。

“謝謝啊。”椿歲勒著斜小包包的帶子，有些別扭地說。

這人雖然欠，好歹還繞路送回來了，這點恩的心，還是舍得給的。

結果，江馴淡聲說：“不用。”

椿歲以為他是客氣，卻跟著聽見他笑意疏懶地說：“我只是回家。”

“……？”

看著他懶散離去，融進對面矮舊老小區的背影。

啊啊啊啊江馴你完了！

千萬別讓我知道你住哪一棟，要是讓我知道了，我天天往你院子里扔炮仗玩兒！！

半夜，椿歲抱著手機在黑乎乎的被窩里。

一條微信掐得比灰姑娘下班還準，椿歲樂滋滋地點開。

結果——趙歡歌：【歲歲生日快樂！】

【我是第一個吧？】

【我絕對是第一個。】

【今年老椿肯定沒我快！】

下那點小失落，椿歲嫌棄地天，退出來等了會兒，還是沒有看見預想中的消息才回給他：【對對對，你快你快你最快，你做什麼都快。】

趙歡歌：【……那倒也不用什麼都快。】

椿歲懶得理他那點男生的小心思，回他：【謝啦。】

趙歡歌：【你國慶回來麼？】

趙歡歌是發小，先前知道被親生父母找到要來江城上學，一個大男人哭哭唧唧躲家怒吃了一整爿煙熏臘。

煙熏臘這種好東西啊。不出意外，被他媽提著菜刀追殺了一整個暑假。他們那片都是拆遷之后聚堆置業的老鄰居，沒拿這事兒嘲笑他。

椿歲：【寒假回來，你要來江城玩兒麼？】

趙歡歌：【要要要！我一放寒假就過來，再陪你一塊兒回家！】

趙歡歌對說的是“回來”，“回家”，椿歲翹了翹角。

和他說了晚安，抱著手機迷迷糊糊等到睡著，椿歲也沒等到每年該有的那聲祝福。

椿歲一早醒的時候，過手機看了眼，依舊沒消息。

撅了撅，整個人就有點不得勁。

臥室的敲門聲，像著門板兒守著起床靜一樣響起來：“歲歲，你醒了吧？醒了就起來吧，今天早點回去。”

“哦——”椿歲了個懶腰，要死不活地隔著房門應著。

洗漱完站在帽間鏡子跟前，椿歲看著時年要穿的小子。

“怎麼樣？好看吧？”時年肯定地問。

淺豆綠的掐腰小子，低飽和度的和簡約剪裁，襯得小姑娘白凈和又帶著點小矜驕。

他可是把那些雜七雜八的高定送來的lookbook當理書一樣認真研究，還沒放暑假的時候就選好了。早春度假款，雖然這會兒已經是初秋，不過溫度正好哇！

本來還懶洋洋的椿歲一看時年“求夸求表揚”的眼神，就知道這是誰選的了。別說，他哥智慧直男的審，還在線的，居然不是什麼俏皮泡泡紗。

“哇，”椿歲睜大眼睛，毫無誠意地說，“這個鏡子里的小仙是誰。”

時年：“……”

椿歲樂：“好看好看，快走吧哥。”

“你這兩聲疊字，很像陪朋友逛街全程盯著手機，還敢說朋友服好看的男人才能說出口的話。”時年面無表。

今天有人來接，車子開到老宅院子里，椿歲就瞄到了周遭的不同。

磚墻外頭鋪了一整面的洋桔梗，院子里除了同系的甜品臺小裝飾，居然還架了攝像機和航拍無人機。

椿歲這才注意到，時年今天穿得也講究，上那件白襯比他穿校服的時候正經多了。

“嚯，”椿歲看著這婚慶才有的陣勢，“哥，你是要結婚驚艷我們所有人嗎？你早說啊，我紅包都沒準備。”

“……”時年覺得自己還能說會道的，就是一上他妹的腦回路，就有點無從下口。

“我建議你別忙著準備，先下車看看。”時年嚴肅臉。

邊樂邊下車，老宅的大門跟早有人踩點一樣，在下車的作里適時打開。

椿歲好奇又有些好笑地看過去。此刻的待遇簡直跟偶像劇里的霸總一樣，好怕門后站著一排黑西裝墨鏡喊X。

結果，黑西裝墨鏡沒有，悉的格子襯衫倒是有一件，椿歲一愣。

“幺兒，生日快樂！”格子襯衫豪爽地張開雙臂。

椿歲頓了半秒，接著開始和格子襯衫比誰更像大哥：“老椿——！”

時年看著跟頭披綠斗篷的小牛犢一樣奔過去的椿歲，撐著車門笑得不行。

“，注意形象，穿著子呢。”椿浚川趕提醒撲騰過來的兒。

“老椿你怎麼會來？！”椿歲樂得勾著他的肩蹦了蹦，“你不忙嗎？！你昨天什麼時候睡的？！”

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吶！

“你這一有疑問就像加特林的病，什麼時候改改。”椿浚川笑，“你爸爸媽媽說要給你個驚喜，我昨晚只好捧著手機到天亮，是忍著沒說啊。”

椿歲一愣，偏頭看向季知夏和時聞禮。

這不是的真實出生日，卻是過去十多年每年都過的生日。

“謝謝老媽！謝謝老爸！”椿歲樂滋滋地給了一人一個熊抱，又小旋風一樣轉回椿浚川跟前嚴肅臉，“老椿同志，你這是不拿同事當戰友啊。說好的咱倆永遠都在一個戰壕里呢？”

季知夏和時聞禮站在一邊看著樂，又忍不住有點酸。酸里還冒著點。

尤其是同樣當爸的那位。季知夏一看他冒著酸氣的角就知道自己老公在想什麼，難得沒再打擊他，牽著他的手輕輕了。

時聞禮愣了愣，極輕地吁了口氣，重新笑起來。

即便是緣，也抵不過十幾年朝夕育的親，他明白。況且，要不是椿浚川同意解除和椿歲的收養關系，又幫著不知道怎麼勸的，歲歲這會兒估計還不在他們邊。

就是……有一丟丟難而已。就一丟丟。

“歲歲，先進去吃飯吧，”時聞禮笑著說，“你爸爸下午還得趕回去。”

“對，先吃飯。”椿浚川了椿歲的腦袋。

一聽到椿浚川下午就要走，那點平日里像被在江水底下的失落，吵吵著要撲騰上岸。不過，椿歲還是樂顛顛地點頭應了，拉著椿浚川往屋里走：“老椿，禮備了吧？別告訴我你來一趟就帶了個人啊。”

“那不行，我兒這麼務實的格，我還是了解的……”沒錯臉上一閃而過的小緒，椿浚川笑著陪侃。

椿歲進了屋才看見時語姝也在。上是時年會皺眉的俏皮泡泡紗，穿得像個小公主。今天見了，看上去賊老實，很正常地和說了聲“生日快樂”。

手不打笑臉人，尤其還有老椿在，椿歲笑著應了謝。

席間，椿歲也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總覺得時語姝在老椿面前，特別——慫。有犯罪分子在警察叔叔面前該有的態度。

可想想又覺得自己的錯覺有點好笑。畢竟也就是和同齡的孩子，再惡又能惡得到哪里去。

看著這群連幫椿歲過個假生日，都要圍在椿歲邊笑鬧不斷的人，時語姝低頭碾了口里的草莓蛋糕，指甲尖摳進掌心里。

那個人明明說過……椿歲不可能回來的。原來這些年，一直都是在騙。

那天吃火鍋，喬佑把拉進了他的小天才家庭微聊群。

小朋友在群里發語音，平時放學了沒事也可以去臺球室找他玩兒。畢竟是個放了學喝杯茶，都能在噴水池邊上盯著他二十分鐘無所事事的人。

椿歲被他笑死，現在的小朋友都這麼早的嗎？

不過倒是心。就算不上手打，看看別人練球也不錯。

“坐吧，”迎接的不是喬佑是江馴，給了一杯草莓，“兒園家長日，他們兩個要晚點回來。”

聞著草莓甜香味兒，看著江馴一副“我只是被迫招待你”的樣子，椿歲撐著吧臺坐上高腳凳，偏頭嘲笑他：“你這個當爸的不稱職啊。不陪佑佑去孵小？多有趣啊。”

江馴一臉恍然地看著：“你喜歡？”

椿歲：“？”喜歡什麼？

江馴懶聲說：“喜歡的話，可以去重修。”

椿歲：“……？”不是，什麼意思？自己說幸虧畢業得早那是謙虛，江馴你這麼說真的不是在嘲笑我績差？？

看著小姑娘腦袋頂上鼓風揚起的戰旗，江馴垂睫看著夠不著地的腳尖，繼續淡淡地說：“高應該也……沒超標多。”

“？！”啊啊啊啊啊今晚就回去計算空投炮仗的角度！

椿歲推開他的糖炮彈——草莓，盯著他，從書包里出一棒棒糖，扯開包裝紙塞進腮幫子里，惡狠狠地一口咬下去，混著糖碎裂的音效說：“江馴你完了……”

還沒上椿歲發揮，店門口就一陣哄鬧。

“江馴！”杭宗瀚帶著人，一副張正義的樣子，“你憑什麼欺負人？！今天你無論如何都要給時語姝一個說法！”

他昨天才知道那兩天時語姝沒來上課，原來是被人打了！他聽了半天，也沒弄明白幾個小姑娘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只知道當時江馴也在場。

作為一個男人！江馴怎麼可以不管？！

眼里本能的笑意倏地涼下去，江馴側，站到椿歲背對著外面的影前，擋住杭宗瀚的視線，偏頭指了指門口，聲線疏淡地說：“走吧，出去打。”

他對打架沒什麼興趣，不過要是能用打架這麼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他也不介意一勞永逸。

猛一看見江馴眼里不加掩飾的鋒利，杭宗瀚一怔。

在他后的椿歲卻沒有讀心。

即便看著江馴和喬熠倆兄弟關系好，可也沒哪個老板喜歡會給自己店里招事兒的員工。

和江馴的部矛盾延后掰頭，先解決這個一天到晚莽的。

椿歲轉，探出腦袋看向杭宗瀚，熱招呼道：“工同學是你啊。”

“？？？”怎麼又是你！為什麼要替他改姓！“我姓杭！”

“哦，杭工。”椿歲滿足他。

杭宗瀚：“不是你……”

“來，我和你打。”椿歲再一次用棒棒糖子指著杭宗瀚，只是這回坐得高，有點居高臨下的意思，“來都來了，打人還是打球？你喜歡什麼樣的輸法？”

“椿歲你夠了嗷！”杭宗瀚炸了，“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囂張？！”

“我們的校服不是馮主任設計的嗎？”椿歲歪了歪腦袋，笑瞇瞇地看著他，“因為我聽他的話呀。”

杭宗瀚：“？？？”老子信你個鬼！你沒翻學校圍墻都對得起他了你還會聽他話？

椿歲看著他跳腳的樣子，一臉淡定，順手拿過吧臺邊架子上的球桿，不費吹灰之力地抬起指著他口的校徽，吊兒郎當地說：“來，給我念，這是什麼字。”

江馴干脆收聲，甚至還退了半步，淡然地站在一邊，好整以暇地把場地讓給發揮。

小姑娘手里的球桿，仿佛孫悟空手心里的金箍棒，不是外，而是和合二為一的慣用神兵寶。江馴微一挑眉。

“？？？”杭宗瀚怒了，不帶這麼侮辱人的啊！不就是績比他好了那麼一點點嗎？這值得驕傲？這倆字他還能不認識？？

“二中啊！還能是什麼？！”

“你多讀書噻，”椿歲背靠著吧臺，球桿虛抵住他的校徽從左到右點過去，懶洋洋地嫌棄道，“要從左往右讀啊。來，跟著我念，中、二。”

“人不中二枉年啊。”

“年。”

杭宗瀚：“？？”不是，還能這麼理解的？！

江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