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電線桿上的麻雀撲騰著翅膀打破了巷口的寧靜。由于前一晚剛下過一場雨,桂花被打得七零八落,像被打翻的蜂罐,淌在漉漉的地面上。
氣順著窗戶的隙鉆進來,許隨趴在桌上,肩膀下意識地瑟了一下,艱難地抬起頭,手了一下臉,好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昨天許隨剛做完兩臺手,加上值了個夜班一直待到現在,黑長的睫下是掩蓋不住眼瞼的疲憊。
洗手間,許隨里含著薄荷味的漱口水,擰開水龍頭接了一捧水簡單地洗了個臉。
七點五十,科室的人陸續多了起來,大家互道早安。許隨掐著點迅速吃完了一份可頌,黑咖啡放在旁邊,有人把它拿走換了一瓶牛。
許隨一抬頭,是新來的實習醫生,男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許醫生,老喝咖啡對不好。”
“謝謝。”許隨笑了笑,看了一眼時間,“走,到查房的時間了。”
住院部的病人大部分都喜歡這個許醫生來查房,溫和,有耐心,還會傾聽他們偶爾的抱怨。
幾名實習醫生跟在許隨后,一間一間地查房,玦揚起一角,順著視線看過去,左側口別著藍的證件——普仁醫院外科醫生許隨。
查房查到一名姑娘時,這位病人兩天是剛割了闌尾,許隨特意多囑咐了幾句,讓忌食調作息之類的。
小姑娘年紀小,手完沒多久恢復了之前的活力,提溜一雙大眼睛說自己再吃這種淡出鳥的食會死的。
“許醫生,我可以喝茶嗎?”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問道。
許隨拿著簽字筆停在藍文件夾上,抬眼對上一雙期盼的眼睛,松口:“一點點。”
“為什麼,可我比較想喝益禾堂。”小姑娘眼神苦惱。
“……”
后的實習醫生忍不住發出笑聲,許隨面無表地開口,聲音帶著一點殘忍味道:“這下一點點你也不能喝了。”
小姑娘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悔恨道:“我錯了,醫生!”
查完房后,許隨雙手著兜回辦公室,在走廊見了一直帶著自己的老師,也是外科的主任。
“小許,剛查完房啊?”對方問。
“嗯,”許隨點頭,看著主任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便主問,“老師,您有什麼事嗎?”
“你最近確實忙,是這個科室最拼的,有我當年那個勁頭,”張醫生笑笑,面容慈祥,“但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啊,你媽都把電話打到我這來了,要我心你的大事。”
許隨愣住,沒想到自己多次拒絕相親的后果是媽媽找出主任來了。定了定心神:“老師,你知道我媽人過中年后的夢想是什麼嗎?”
“什麼?”
“當婆,先拿我練手。”許隨用手指向無辜的自己。
“你這孩子啊,”張主任笑出聲,語氣無奈,隨即話峰一轉,“我住的那個家屬院里有個小伙子人不錯,條件也好……”
許隨的眼睛他上晃了一圈,岔開話題:“老師,我怎麼得聞到了您上有煙味?重的。”
普醫的人都知道,張醫生醫湛,權威在外,但也是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張醫生的老婆是小兒科的護士長,經常過來查崗。每次師母一聞到他上的煙味,就揚言要不是顧忌他那雙手還能用來救死扶傷,就恨不得把他手給撅折了。
“我今天還沒來得及啊,有可能是沾上病人家屬的,”張醫生抓起自己的領嗅了嗅,一臉的慌張,“不說了,我先去洗手。”
老師走后,一直到上午十一點,許隨終于下班。回到家補覺,睡了個昏天暗地,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下來,遠已經亮起了星星點點的霓虹。
許隨放空了一會兒,起關窗,用手機藍牙連了音響放了一首很躁的搖滾歌,整個人踩在指板上放松。
大部分人認為,在指板上可能會很痛,對于許隨來說,它是一種很好的解方式。手機發出”叮”的聲音,許隨額頭出了一點汗,直接坐在指板上去拿手機。
許母發了一大串消息,意思是讓去相親。
云淡風輕:【這次的小伙子真的不錯,比你大兩歲,人家還是個律師呢,是位功人士長得又不錯,介紹人說他是個有責任又優秀的小伙子。】
云淡風輕:【明天去見見?別找借口,我知道你明天晚上不用值班。】
云淡風輕向您推送了一個名片,許隨點開對方的頭像,吐槽道:【這種拍照姿勢雙手叉在前,我看不像功學人士,像是搞銷售的。】
許母一看許隨在打岔就知道又想跟往常一樣蒙混過關,這態度就有問題。許母有些生氣,這次懶得打字,一連串的死亡語音發過來。
云淡風輕:【你今年27了,都快老姑娘了,怎麼還一副不著急的樣子?】
許隨回復道:【媽,我現在還不太想結婚。】
至現階段的想法是這樣,一個人輕松又自在,加上許隨工作又忙,確實沒有力去想這個事。
云淡風輕:【那你想干什麼?】
許隨還沒來得及回復,云淡風輕又發了條消息過來:【那你是不是想去當尼姑?】
許隨失笑正要回復,手機屏幕忽然彈出某乎的消息提示,點進去,時隔多年,還有人在那條回答上點贊,還有回復。
那個問題是:學生時代的暗時期,你做過最搞笑的事是什麼?”
許隨當時心來,匿名回復道:
讀高二那年,一部國外電影上映,特別喜歡它,以致于買了電影的周邊——一件藍T恤。
穿著它去上課的第一天,忽然發現他也穿了一件藍的T恤,雖然他穿的是再普通不過藍T恤,我的心跳得很明顯,暗暗地認為就是款。
可能上帝看我暗太辛苦,特意送我的甜巧合吧。
從那以后,我經常穿這件服。甚至在前一晚,幻想他會不會第二天也穿藍T恤。他坐倒數第二排,我坐正數第二排。每天上早課的時候,為了多看他一眼,我會特意從后門進去,假裝不經意地走過他邊,偶爾余瞥見他懶散地枕在臂彎里,頭發凌,清瘦的肩胛骨凸起的是藍影子時,心跳會異常加快,莫名開心一整天。
結果后來我發現,人家這件服是他朋友在超市買東西湊單隨便買的9.9塊的T恤。那麼渾不吝的一個男生,竟也不介意天天穿著它。
我一下就清醒了,好像明白過來一件事:他可能永遠也看不到我。
許隨這條回復的點贊量被頂到第一名,甚至還有許多人在底下回復:一點也不搞笑我怎麼覺得好心酸。抱抱小姐姐。
許隨怔然,重新看著自己這條多年前的回答正打算藏掉它時,一個新回復彈了出來:那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眼底的意一點點加深,許隨坐在指板上,也不知怎麼的,全傳來四肢百骸地麻麻的痛,有些過不氣來。
許隨沒有回復,退出了件,回復了媽媽:【好。】
第二天晚上,許隨特意打扮了一下,按著媽媽給的地址出現在餐廳里,對方早已在那等著。
對方林文深,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跟照片上給許隨帶來的印象好得多,五還算周正,待人也謙和。
兩人聊得還算不錯,飯后,林文深提出要不附近散一會兒步,許隨想了一下都出來相親了,就沒必要扭扭的,最后點了點頭。
晚上十點,月皎白。許隨和林文深并肩走在一起,兩人時不時地搭幾句話,氛圍還算舒適。
小吃街上,藍紅幕布錯落一排,燒烤架上用錫紙上盛著茄子,老板撒了一把孜然,油火的炙烤下,發出滋滋的聲音,旁邊碳烤的秋刀魚漸黃,鮮的香氣四溢。
燈泡懸在頭頂,細碎的微塵浮在上面,線昏暗。
尤端了一盤烤串來到男人面前坐下,兩人喝了一點酒,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尤遞給他一串牛,語氣有些小心翼翼:“老大,你不要太有力,這次……你就當休息了。”
周京澤正咬著串,聞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低笑一聲:“我能有什麼力。”
“沒有就好。”尤松了一口氣。
周京澤坐在尤對面,腳姿意地踩在桌子底的橫杠上,他在這坐下沒一會兒,已經引了旁邊好幾桌孩的側目。
偏偏他眼皮都懶得抬,指尖里夾著一煙,煙霧徐徐地上升,帥又冷淡。
尤同他在一起,已經到了四面八方的注目禮,自豪得不行,再加上他一喝酒就喜歡絮叨,話一大筐:“哎,老大,還別說,當飛行員的這幾年老在天上滿世界地飛,還真沒仔細看,要數多的地方,還是我們京北城。”
“嚯,你看那大長。”尤嘆。
周京澤頭也沒看,冷笑一聲:“再瞎看告訴你馬子。”
尤悻悻收回視線,半途中眼睛發亮,推著他的手臂:”老大,你看對面就有一個水靈的,一看就是南方人的長相。“
聽到“南方”二字,周京澤下意識地抬頭,一雙漆黑的眼睛掃過去,然后愣了一下。對方確實是典型南方人的長相,白,一雙盈盈杏眼,穿著一件杏的針織連,細細的兩帶子,出白皙的肩膀。
“嘖,有男朋友了,但這兩人的氛圍一看就是剛認識,估計在相親,不過兩人氣質都是斯文掛的,還配。”尤點評道。
尤說話這句話覺周遭的空氣一下子冷了下來,他有點心慌,一瞥眼就看見他哥徒手將手邊的一把竹簽掰斷了,沒有說一句話。
許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靜,正和林文深并肩穿過這條小吃街,眼看快要到盡頭時,巷子口傳幾聲掙扎。
原來是有個賣糖水的老太太被醉酒的幾個混混纏上了,混混以難吃為由正要砸的攤子。許隨來無意管閑事,可老人苦苦哀求的聲音,一瞬間像極了。
許隨正要走過去,林文深拉住,語氣明:“這個時候你千萬別過去,萬一被混混或者老太太訛上了就慘了。”
“我喜歡被人訛。”許隨勾了勾角,隨即看向林文深拉著自己的手,對方尷尬得松開。
老人被為首的一個混混推到在地,許隨走過去扶住,聲音平靜:“多錢,我賠。”
染著紅頭發的混混看見許隨眼睛一亮,一雙手搭在的肩膀皮上:“既然是妹妹求,這事就算了,陪哥哥喝杯酒。”
“你別……來啊,我是律師……你你你放開……”林文深推了推眼睛,張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幾個混混見林文深是個泡,揮了揮手里的鐵,問道:“怎麼,想打一架?”
林文深后退了一步,看了許隨一眼,竟然咬牙跑開了。
混混的手停留在許隨肩膀上,還放肆地挲了一下。不到一秒,許隨反手擰著他的手腕,發出“咔嗒”的聲音。
“草,你他媽——”紅頭發吃疼地松開手,臉徹底沉了下來,他一只手手掌揚起,正要一掌打下去時,倏地,憑空出現一只修長,骨節清晰分明的手生生截住了混混的拳頭。
是周京澤。
“老子還以為是人的手,又還沒勁。”周京澤語氣輕狂,渾得不行。
他這句話無異于是在挑釁,對方騰出一只手揮了過來,周京澤側一閃,抓起紅的胳膊一拳將人掄在了地上,紅發發出一聲痛苦的慘。
幾個人圍在一起,一下子打了起來。
許隨蹲下,扶起老人,幫收拾好東西,一聲不吭地送走了。
一場混戰來得快去得也快,周京澤以一打四,幾個混混落荒而逃。周京澤站在路燈下,長長的影子拉到面前。
許隨這才抬眼仔細看他。
周京澤穿著一件飛行夾克,肩上四道杠,頭頸筆直且帶著迫,單眼皮,頭發極短,側臉線條凌厲分明,下還留著一條鮮紅的痕,一雙漆黑而銳利的眼睛盯著。
許隨被周京澤看得心臟倏地一,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此刻,一陣涼風吹來,路邊的樹葉,垃圾袋被卷到半空搖搖墜。
周京澤見這悉的模樣,舌尖頂了一下左臉頰嗤笑一聲。
男人偏頭朝垃圾桶吐了一口帶的唾沫,轉而從煙盒里磕出一煙,他細長的指尖捻了捻煙屁,低頭咬著煙,銀質的打火機發出“咔”的聲音。
還是那副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模樣。
他在等許隨開口。
許隨移開視線,語氣是出人意料地疏離:“今晚謝謝了,我先走了。”
說完許隨自己心里都怔了一下,設想過兩人無數次見面的場景,沒想到真正發生時,他們連寒暄都省去了。
許隨轉就想走,周京澤近一步,他上的煙草味明顯,凜冽的氣息讓人彈不得,
從地上看,他的影子倏地圈住了。他的眼睫垂下來,在燈的投下,拓出一圈淡淡的翳,語氣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在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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