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時端起茶，氤氳的霧氣被茶蓋悠悠的撥開，連帶著香味從中溢了出來，他低頭抿了一口，在瓣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水——媽的，好苦。

鬼新娘也哆哆嗦嗦的捧起茶盞灌了一口——大佬家的茶好香！有爹藏著的那幾個茶餅的味兒了！

晴嵐能被指給南時當大侍，也是有一兩分本事的。見南時的眼神向飄來，當即聞弦音而知雅意，微微屈膝：“先生，相見則為有緣，奴婢見這位姑娘神倉惶，眉目含怨，不心生憐惜，還請先生……”

南時聽得在心里直點頭，想著回頭記得給晴嵐再燒包紙錢，讓去買個LV包來背。他微微抬起一手，低聲道：“晴嵐說的對，相見即為有緣，姑娘，你可有什麼想問的？”

鬼新娘看看南時，又看了看深不可測的晴嵐，再看看南時手里那個烏殼，覺得自己可能是奇遇了！

都了厲鬼了！換在小說里就是主角！有個把奇遇很正常！

“先生還請教我！”鬼新娘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的遭遇，還好已經夠慘了，不必再添油加彩：“我就是大學生，S大的！這不寒假了嘛！回家路上人拐了，把我弄到山里給個病死鬼配親，還好他們找的那個先生是個赤腳，沒把我給釘死了，我才能……”

啊這……南時第一個反應是，媽耶，報警了沒有？

鬼新娘見這位先生眼憐憫，皮子一禿嚕：“先生不用可憐我，我有仇一般當場就給報了，還沒過完頭七我報仇證一下來我就把他們給搞定了，現在估著在下頭蹲大牢刑呢！”

“我還匿名報了警……對，就上次那個放火燒死兩老頭老太的那個新聞，就是我干的，現在全兔朝都知道他們家拐賣婦還弄死小姑娘給自己兒子配親，鄰居路過都要對他們家址呸一口呢！”鬼新娘說到這里，覺得自己這事兒辦得特別漂亮，簡直大快人心，不出了一個鬼氣森森的笑容。

“現在就差當初拐我的人販子和那個先生，這兩個可能有點道行，專往大城市里鉆，跑得找都找不到，勞先生幫我查一查這個生兒生都沒屁眼的缺德玩意兒在哪，我去收拾了他們也好安心下去等投胎！”

南時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的對著鬼新娘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還是測字吧。”南時屈指叩了叩桌子，晴嵐會意從一旁端來了筆墨紙硯，鬼新娘一看就腦殼疼——書法賊差，就小時候家里給報了培訓班學了一陣兒，大部分時間還鬧著沒去。

不過這位先生既然說了要寫字，也不敢多有置喙，顧不得自己一手狗爬，盡力寫了個歪歪扭扭的‘永’字。

鬼新娘不好意思的說：“有點丑……我之前聽有人喊那個人販子‘永哥’，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永’字，隨手就寫了。”

永字，下面是水，上面一點一橫就像是一個人在一塊木板上一樣。

水為坎卦，坎卦正北。

南時瞇了瞇眼睛，其實這個字很好解，但是他總覺得這字氣有點重，讓他覺有點不妙，但現在卻不好說。

池幽說過，人不問，就不能說。

他看向了鬼新娘，盡量不聲的說：“往正北走，見船則是。”

鬼新娘一聽，或許是了什麼，屋子里刮過了一陣風，咬了咬，吃吃地笑了起來，方才看著還是個正常的小姑娘，此時一看卻再也沒有人會認為還是個‘正常’的人了。

“多謝先生，我這就去，若真想您說的這樣，我一定送您一份厚禮。”鬼新娘說完，起就要離開，南時點了點頭，抬頭正讓晴嵐送一送，起手之間卻不甚將甲拂落在了地上。

銅錢叮鈴咚嚨的滾了一地。

南時下意識看了看，便是一怔：坎卦，兇。

他看著鬼新娘大紅的影，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抬手道：“姑娘還請稍坐。”

“先生？”鬼新娘步伐一頓，都知道仇家在哪了，現在恨不得立刻沖過去把人千刀萬剮，哪有什麼再等的意思？

沒有四柱八字，算易或許不準，南時不敢肯定。

他仔仔細細的端量著的面相，雙眉之間，山之上為命宮，命宮晦，是命宮已斷的象征；日月印堂飽滿，可見父母俱在，略有青灰，說明父母不好；眉較，獨生……

再然后，就看不出來了。

面相本就是輔助的學科。

但是這姑娘是個好姑娘。

所謂報仇證，就是魂魄俱海深仇，且確實慘得不行，才能下發的證件，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批下來的，否則整個間今天誰誰誰突然被五馬分尸，明天誰誰誰走在路上突然頭掉了，那間法律還混不混了？

大多數況下魂魄都得在地府等著，等著對方大限到，再對簿公堂。

南時不想托大，遂起道：“姑娘請在此稍候我片刻，我去去就來——晴嵐，好好侍候。”

“是，先生。”晴嵐屈了屈膝，應了下來。

鬼新娘想要走，卻晴嵐給攔了下來，迫于力，不得不重新回到了位置上坐了。

晴嵐低聲道：“先生既然請姑娘稍候，那麼姑娘便安心稍坐片刻便是。”

***

南時快步走了出去，他甚在凌晨時分行走于宅，惹得一眾仆役躲避不及，只能避到廊下，低眉斂目的等他過去。

南時的院子和池幽的居所由長廊相連，不過是幾分鐘的路，事又急，南時便沒有先找人通報一聲，直接就過了過去。

池幽這會兒正是最神的時候，南時剛到門外他便已知曉，長袖一甩，大門敞了開來，算是南時進去。

南時來得匆忙，手上還拿著他那個甲，不倫不類的行了個禮，池幽這才悠悠的道：“阿南怎麼這個點來了？”

南時回稟道：“師兄，我有一卦看不準，想來求教于你。”

“坐。”池幽抬了抬下，就見南時火急火燎的拖了個凳子到了塌旁，還很嫌棄的把他的袍子往一旁撇了撇。

池幽眼角了，算了，忍了。

南時沒吭聲，當著他師兄面又給算了一卦，這次更厲害了，大兇。

南時把鬼新娘測的字也帶來了，鋪在了塌上：“……事就是這樣，手上拿著報仇證，怎麼會是兇卦？這事兒不是應該很理所應當才是嗎？難道那個先生真有點本事？”

池幽低頭看了一眼：“字沒解錯，的四柱呢？”

“我沒問。”南時解釋道：“這是我意外得出來的卦，我覺得那是個好姑娘，怕出事就先把給扣下了。”

他努了努下，示意池幽看卦象：“師兄你看，又是大兇。”

算命這行當有句話做‘以果決行’，不看因，只看果。這一卦雖然是他自己卜的，沒有對方的四柱八字，當時卻也想著鬼新娘報仇的事，故而應該是有幾分準的。

雖然不知道這姑娘的冤還有什麼因，但是從果來說是最差的。

也就是說可能沒辦法好好報仇，又或者說報了仇卻又出現了什麼事，導致結果變得很差。

池幽卻是答非所問，他抬腳將那個甲踹下了長塌，嫌棄得皺了皺眉：“從哪弄來的這玩意兒？”

“廚房里拿的……”南時下意識的回答道，隨即又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人家還在我屋子里候著呢，師兄你幫我看看這卦我到底準不準？”

“準。”池幽輕飄飄的落下了一個字，他隨手撿起了一個銅錢拋向了天空，又抬手接在了掌心，扔進了南時的懷里：“還有事嗎？”

言下之意，是要逐客了。

南時卻不干了：“那師兄你幫我算算唄，那姑娘怎麼才能避過這一劫？”

池幽抬眼看向南時，揚一笑：“我教過你一句話……”

“禍福無門，咎由自取。”池幽笑意漸淺，淡淡的道：“與你、與我又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