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這才恍然回神，朝走到近前的顧鴻行禮：“回父皇，兒臣并無傷。”

“起來回話吧。”顧鴻溫聲道。

“回父皇，兒臣站不起來。”顧修息著答言。

“父皇，七弟大約是嚇壞了。”顧錦扶著弟弟的胳膊，不住的挲著顧修的后背。

“你方才斬熊時怎得不怕？”顧鴻瞇眼打量著地上的年，顧修的果敢竟然與他年之時有幾分相似。

對于顧修這個孩子，他一直因他生母云瑤而對其有所忌諱。這些日子并沒有什麼人再來與他告狀說這孩子惹了什麼禍端。偶爾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問問功課，做個賞罰分明的君父。其實他本不甚在乎這孩子素日里做了什麼，或者又學了什麼。

今日這場風波之下，作為皇子，顧修超出年紀的膽識與手讓他意外，同時也讓他忌憚。

顧修在顧錦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臉蒼白異常，失神的著雙：“父皇有難，兒臣不能怕。”

“是麼？”顧鴻的語氣像聽不出多贊許，也不像是質疑，但聽得出來顧鴻似乎不大愿意這個救駕的功勞落在顧修的頭上。

顧鴻眼神一錯，注意到了一旁跪端正的韓墨初。

韓墨初今日絕佳的手算是在這場混之中稍稍挽回了些大周在其余諸國使臣之間的面子。這個年及弱冠的青年看來確實不是徒負虛名，是個繼承了那位易鶨先生真傳的文武全才，將來興許還可堪一用。

“韓師今日辛苦了，平吧。”

“謝陛下。”韓墨初依言起，抬頭的一瞬間，君王顧鴻的眼神便凝聚在了他的上。

說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韓墨初。

雖說經過方才一戰，韓墨初的衫有些散，發髻也有些松散，可那張俊無雙的臉以及通上下卓然如華的氣度依舊。

與之相比，懷中的南曦都有些遜了。

“你將朕的兒子教導得很好。”顧鴻將目收斂回來：“不愧是易鶨先生高足。”

“陛下過獎了，臣不過是盡份職責。”韓墨初依禮回道。

“方才，你與那兩個羅剎人說的什麼？”君王顧鴻瞇眼問道。

“回陛下，方才那二位使臣在哭他們的國寶。臣則告訴他們，不想死便躲開。”

“韓師說得好。”君王顧鴻朗聲笑開，抬手拍了拍韓墨初的肩膀：“請卿再告訴他們一句，再好的國寶，傷人也只能按畜牲置，這是我大周的規矩。”

韓墨初肩頭的傷被得一痛，依舊面不改的對那兩個羅剎人說道：“若今日之事不是你們所為，便想好回去怎麼同你們的王代吧。”

瓦西與末都二人會意，急忙起朝顧鴻行了一禮，用僅會的幾句大周語言說道：“請天!朝皇帝陛下恕罪！”

君王顧鴻看了二人一眼，轉而又對韓墨初說道：“今日事出突然，韓師先帶著七皇子回去歇息吧。”

“臣遵旨。”

韓墨初依言扶著得幾乎不能站立的顧修，艱難的走出了那凌不堪的含元殿，晴昭公主顧錦也隨其后，招呼宮人用轎輦將二人送回了歸云宮。

歸云宮大門一關，顧修虛浮的腳步瞬間恢復如常，速度之快連韓墨初也有些猝不及防。

“殿下，您這就好了？”

顧修當著韓墨初的面單手翻了兩個跟頭，又穩穩的站在韓墨初面前，拋給他兩個毫不相干的字：“了。”

顧修轉走在前頭，韓墨初搖頭跟了上去，邊走邊笑道：“這孩子，跟誰學的裝蒜。”

頭前的顧修聞言突然站定，回看向韓墨初。

那一眼，意味深長。

第十二章 烹粥

夜深人靜。

歸云宮的小廚房窸窣作響。

夜宴之上，韓墨初與顧修在宮宴上都并未吃下什麼東西，方才又與巨熊搏殺一場，如今沉靜下來，不免覺得腸轆轆。

歸云宮并不似其余宮室，有自用的私廚，主子隨時了便隨時都有熱食可吃。

歸云宮中只有寶德一個侍，顧修素常所用的飲食都是膳房按時供給的，今日合宮飲宴，膳食皆是一早備下的，這會兒膳房的大灶估計早就熄了。

韓墨初思量片刻，最終決定帶著顧修自己手。

歸云宮的小廚房從顧修住至今便沒有過火，大灶的爐膛都是封死的，只有一個素日燒水煮茶，加熱糕點用的小灶。

日用供給的食材也不多，只有份例所用的米面外加一罐細鹽。

韓墨初手探了探半滿的米缸，對邊的顧修道：“殿下，喝粥好不好？”

“好。”

因為自生長在幾乎寸草不生的北荒，顧修一向是個很好喂養的孩子，從不挑食。

腸轆轆的深夜能有碗熱粥便很好了。

“那殿下去尋個能煮粥的皿來。”韓墨初指了指一旁的木柜，便半俯下子開始攏火。

引火煮茶對于韓墨初而言并不是什麼難事，火石引燃枯草，填爐膛，再填幾經燃的干柴棒子，拉風箱的把手將火力燎得更旺。

“師父，柜子里除了碗筷，只有這個。”韓墨初的火生的十分順利，抬眼便看見拎著一只銅茶壺的顧修。

韓墨初接過那銅壺看了看，無可奈何道：“也罷，這東西能煮茶便能煮粥。”

說罷，韓墨初從一旁的水缸里取了些凈水將銅壺和稻米都沖洗干凈，再將煮粥用的水米倒銅壺之，又抓了一把細鹽擲于壺。

銅壺落在灶眼上，火焰包裹著壺底，燒干了銅壺表面的水漬，發出滋滋的聲響。

韓墨初與顧修盤膝席地而坐，一齊守著那一叢火，一壺粥。

“師父，你今夜一直在看那兩個羅剎人，可是知道了會出事？”顧修問道。

“嗯，其實那日臣第一次見那巨熊時便覺得那熊狂躁異常。讓這樣的巨熊上殿獻藝，可見必有變故。”

“你的意思是，那兩個羅剎使臣想借巨熊殿前弒君麼？”

韓墨初拉風箱，一不留神牽了肩頭的傷口，本能的倒吸一口涼氣：“嘶...不是羅剎人做的。羅剎這些年雖與我朝多有，可終究還是不想引戰的。那兩個羅剎使臣此來只為立威，所以那熊定然是訓練有素，才敢覲獻于今日這樣的場合。”

顧修手扶住韓墨初拉扯風箱的手臂，順勢接過了韓墨初攏火的工作：“那依你所見，此事是何人所為？”

韓墨初笑瞇瞇的抬手了肩頭：“凡此類事若不為弒君，便是為了邀寵。殿下只看今日除了您，還有誰想去與那巨熊搏殺的？”

顧修凝眉思忖，將今日種種在腦海里又匆匆掠過一遍，展眉道：“是二皇兄。”

“殿下說的沒錯。而且那二皇子也是除了那些羅剎人外與那只黑熊接最多的，想在那熊的飲食飲水里什麼手腳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為何？”顧修側頭不解：“他如今新府已，年前便要正式授封王爵了，何以要在這個時候做這樣的事？”

“封王也要看封得什麼王，是郡王，還是親王，又或者直接封為儲君呢？”韓墨初手了把顧修的額頭：“殿下還不懂？”

“今日之事，父皇勢必徹查，若查明是他所為又當如何？”顧修拉著風箱的拉桿，任由韓墨初將他的腦頂。

“那是因為，他沒有料到殿下的出現，今日若是他斬殺巨熊，他便是救駕頭功，誰會徹查有功之臣呢？”韓墨初忽然將那雙笑彎的眉眼張開，目迥然的看著顧修：“殿下搶了他的功勞，他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甘休？又能如何？殺了我麼？”

“宮中的算計，從不以生死而定。眼下殿下出頭，宮中上下人的眼睛都盯在殿下上，殿下若是有一步行差踏錯，必然會有人來落井下石。”韓墨初搖搖頭角揚起一個優雅坦然的弧度：“不過有臣在，殿下不必憂心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