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爪的瓷碗看起來有點年頭了,爪都被剪兩半,鹵得的,紅潤人,點綴著一并鹵深的蔥姜末、干辣椒、香葉,咸鮮的濃郁香味撲面而來。
一只手忽然抓著蘭菏向爪的手腕,擇菜的大姐神兮兮地道:“小伙子,你們晚上小心點。隔壁院子,就是昨天倒頭的老宋以前住的。”
程海東里叼著的半煙頓時不香了,“握草”一聲,這心扉敞得可真夠開的,“你們村怎麼這樣,這房子還租給我們??他住的哪間?”
“老宋他兒子租的啊,就是東邊那間。”
“莫要嚇唬他們啦,人家年輕人現在也不信這些。而且屋子前兩天就騰出來了,他是在小兒子屋里倒頭的。”
“我們本來不好說啥的……這村里都定下來了……”
大姐們你一言我一語,說明雖然是死者住過的,但并非在那里咽氣,只是到底也是生前住所,倒頭沒多久呢。
東邊那間就是程海東住的,那屋里的生活用品,不會還有老爺子用過的吧……他不自覺用力咬了一口煙,去看蘭菏,只見蘭菏還盯著爪看,“喂?還在嗎??”
“在。”蘭菏目還舍不得挪回來,“你找劇務看還有沒有別的屋啊,不行就我跟你換個屋子。”
他語氣很隨意,程海東一時覺得是不是自己大驚小怪了,還真被大姐們嚇到。但他琢磨一下,還是覺得不大好,去找劇務換屋子,可惜這會兒人家實在忙不過來,愣給他搪塞了。
蘭菏言出必行,要和程海東換個屋睡,程海東更不好意思起來了,這說出去,他高重都一米八的大個兒,倒比蘭菏還弱麼,“不好吧……”
“哈啾!”蘭菏又打了個噴嚏,“沒事,換吧。”
都說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蘭菏這樣倒像是比他扛事,程海東地學看過的探班:“謝謝哥哥,你是不是冒了?小心啊!”
……
程海東換到了蘭菏那間屋,這原本不是臥室,也不知原來干什麼的,放了不茶葉,都是自家種的,雁塘村不人種茶。
房間因為租賃給劇組,放了張簡易的鋼床,但程海東這種跟慣了組的人,本不挑。
要說有什麼不便的地方,就是這老宅子上廁所得出房門。
村里夜晚本沒什麼亮,院子里只有孤零零的暗黃燈泡,同院其他屋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睡死了,周遭似乎是十分安靜。但約約,程海東又聽到了遠飄來的鼓樂……
是靈堂的哀樂,除了這,沒有別的聲音了。
程海東起了一皮疙瘩,安自己人不能被腦補嚇死,轉頭看到蘭菏的屋子燈還亮著,突然又安心了一些,抓上完了廁所回去,爬上床。
睡吧睡吧,明天還要起來搬磚。
程海東半夢半醒間,只覺得上涼涼的,手來去,想找到空調把溫度弄高點。忽而聽到老者頗為用力地咳嗽,還帶著氣一般的呼哧聲,“咳!咳咳!”
他一下就醒來了,只是眼睛還沒睜開,只覺得臉都是麻的。哪來的聲音,是他做夢,還是隔音不好,有村民路過而已。
程海東轉而又想到,這屋子本就沒空調,至多是白天清醒過屋涼。但也不至于這麼冷吧,下簡直寒氣刺骨,越來越冷了。
雖然是閉著眼,卻莫名覺得黑暗、抑,就像頭上有什麼罩子把自己蓋住。
叮。這是茶響了。嘩啦,倒茶的聲音。嘎吱,竹躺椅也被得發出了響。
聲音仿佛近在咫尺,明明是無比生活化的靜,卻人發。他想爬起來呼救,但他沉重得起不了,腦子里完全忘了劇組的人都什麼名字……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一個字也喊不出聲。
“篤篤。”
冷不丁的,門被敲響了。
整個世界豁然開朗,程海東就像從水里猛然上岸一樣,五陡然清明起來,睜開了眼,真正醒過來。
只覺得背心已經了,耳邊只聽到心臟狂跳,充斥著強烈的后怕。
剛才……
“老程?”
是蘭菏的聲音。
程海東調起一百八十斤骨,連滾帶爬下床去開門,看到蘭菏的瞬間很想哭,“老弟,這屋子真……”
真邪啊!
但他不敢把這倆字說出口,都說夜里不能說那些字眼,經過剛才,他怕真招惹上什麼。
以往道聽途說不故事,親經歷還是第一次。
剛才那種怎麼都醒不過來的狀態,不像普通噩夢,讓他想到了傳說中的鬼床,雖然他睡的本不是老爺子的屋子。
等等,都說老人家覺,老爺子不樂意去床上睡覺,上隔壁屋喝茶?
……真是尷尬,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他到底為什麼換這屋子!
“你做噩夢了?我聽到你在說夢話,好大聲啊。”蘭菏說,“你要上我這屋來睡嗎?”
“不了!”萬一老爺子喝夠了茶,又想回臥室了怎麼辦?
“你也別跟那屋待了,隨便找人湊合一下,真的,剛才我……你懂吧?”程海東白著臉道,他是站在門口,還是發虛,“我去找老陳睡。”
老陳是他們組另一個攝影,也在同一個院子,大家出工時間一樣,更重要的是老陳以前練過武,他聽說這種人火氣旺,不怕那些邪門的。
“行,那你去吧……哈啾!”蘭菏退了一步。
“你真小心點,別冒了。”程海東琢磨蘭菏真是夠大膽的,怎麼覺沒把他的話聽進去,恐怕就覺得他作噩夢吧。程海東憂愁地囑咐完,去敲老陳的門,被罵了一頓后放進屋里。
蘭菏目送他收回目,手在口鼻前扇了扇。
很小的時候,爺爺帶他參加一位遠方姑姑的喪禮。他問爺爺,姑姑還會回來麼。爺爺告訴他,人死頭七還魂,姑姑會回來看你的。
他說,萬一我睡著了怎麼辦,我怎麼知道姑姑有沒有來。
爺爺說,那就聞吧,聞到了紙灰的味道,就是姑姑回來過了。
第2章 疊金銀山百座,化幽冥帛萬張
第二天,給了程海東膽子,他把自己的遭遇添油加醋說了出去,并慨要不是膽子賊大心也賊大的蘭菏把他喊醒,真不知道會怎樣。
大家知道他竟是在去世老人的屋子里被鬼床,簡直不寒而栗。很快,昨晚有個攝影撞鬼的事在劇組不脛而走。
導演取消拍攝計劃的作,在昨晚還沒引起什麼波瀾,今天,就儼然了導演早就察覺到詭異之。雁塘村的古古香,也在一夜之間了鬼氣森森。
導演不開心得很,覺得村里不厚道,這屋子還租賃給他們,他可還想著尊重逝者呢。想著也沒多天了,把程海東去安一下,安排他們換到了自己隔壁的屋子。
劇組是請了村里的人做飯甚至當群演的,消息很快從全劇組擴散到了全村,村民難免講起了閑話。
程海東撞了一次鬼,臉都虛了很多,還要堅持八卦,“村里都在傳,就你說的那大件兒,金銀幡,據說是制濫造的,所以立不起來。老頭沒走,也是因為這。你說他和兒孫置氣,找正主去啊,找我算什麼,把我當孫子啦……”
蘭菏聽了不奇怪,反倒明白了。他昨天去給老爺子上過香,香上有霉味。
另外,紙錢都是用的黃表紙,現在很多回收紙印刷的紙錢,用老式紙錢的卻也不,這點不稀奇。但他注意到紙上印記模糊,制作得相當糙。
什麼記號呢?這種傳統紙錢,要用特制的印章,拿錘子砸下去,給黃紙打上錢幣印記。
古代都是請工匠來家里打,還有專門的“鑿錢人”這個職業。現在購買或者自家人打都可以,只有打上了印記,它才算作紙“錢”。否則就和沒公章的文書一樣,廢紙一張。
所以,那些燒去的紙錢里,有相當一部分仍是普通黃紙,到了間也沒法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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