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影依舊沉默,就像剛才在樓下無論我說什麼,他始終都保持著的那種樣子。只是在狐貍離他不到五步遠的距離,手輕輕一抬,指對著狐貍的方向。
狐貍的腳步停下了,尾輕輕搖曳著,上的服和一頭漆黑的長發忽然間不知怎的無風而。
“很多人都有和您一樣的想法,大人,”片刻,我聽見狐貍又繼續道:“可是這麼些日子狐貍還在這裡,自然有狐貍的道理。”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沒聽明白。
而狐貍為什麼要對那人這麼說?我也不知道。
可顯然那個站在門口始終沉默著的人他是明白的,因為他臉上笑得很開心。反剪起雙手看著狐貍,不吭聲,也不見有別的作,兩人就那樣面對面互相對視著,一度空氣安靜得讓我心裡頭發慌,而我不知道自己除了站在狐貍背後,還能夠做些什麼。
突然狐貍的子朝後一仰。
像是被什麼力量給重重推了一把,眼看著就要撞到我上,他子一斜,砰的一聲撞在了我後的牆上。撞得很重,那聲撞擊聽得我心髒猛沉了一沉,拔想過去看看狐貍到底怎麼樣了,還沒邁步,門口影一閃已站在了狐貍的面前。
“你幹什麼!!”我忍不住喊了一聲。聲音很大,都不知道是在嚇他還是在嚇我自己。
那人回頭看了我一眼。
依舊的一聲不吭,他眼裡仍是那彎淡淡的笑,笑得像十月早晨最晴朗的天。然後手扣在了狐貍的下顎上,一只手抬起對著我的方向,於是我原本朝著他們過去的步子一下子灌了鉛似的沉了,沉得無論我怎麼用力,是一點都沒法彈一下。
只能幹看著他們兩個人之間無聲的僵持,而嚨裡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漲得我太發疼,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這時候是真正的怕了。
這人到底是誰?
之前我以為他是福神,剛才狐貍他天大人。可是福神為什麼要這樣對狐貍?
他到底想對狐貍做什麼,他想對我們做什麼??
用力在這層無形的桎梏裡掙紮著,而顯見狐貍的境地比我好不了多,同樣的一不能,他被那男孩控制在指掌之間,一雙眼睛閃著瑩瑩藍綠的,就在我死死盯著他們看的時候,他忽然側眸朝我微微一笑。
然後開口:“大人,這不合適。”
男孩眼裡一瞬驚訝稍縱而逝。扣著狐貍下顎的手不知怎的松開了,他退後一步,目依舊著狐貍的眼睛。
狐貍收回視線從牆背上站直了子。
依舊一臉的笑,拍拍裳對著男孩欠了欠:“而且狐貍實在不願意對大人無禮。”說話間突然單膝跪了下來,在那個始終沉默著的男孩面前,垂下頭:“以往的因,狐貍自會擔當,只請求大人高抬貴手,放一條生路。”
我一呆。
狐貍在幹什麼……
平時嘻嘻哈哈沒一刻正經的狐貍這會兒為什麼要這麼畢恭畢敬跪在那個男孩子面前?那樣子簡直像個謙卑的僕人。突然間覺得很不舒服,極不舒服。
想馬上沖到狐貍面前抓住他耳朵把他從地上揪起來,而就在這時,眼前那道靜對著狐貍的影倏地消失了。回過神上那石頭般錮著我的力量已消失得幹幹淨淨,整個人剎那間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眼前隨之一花,於是被揪著從地上拎起來的是我,不是狐貍。
“哦呀,神已經走了,要拜也太遲了。”著膝蓋爬起來的時候,耳朵邊跟著傳來狐貍似笑非笑的話音。
我沒回,只是避開了狐貍的手拍拍服站起,一聲不吭走向房門口。
“你去哪兒。”後狐貍又問。
“回去。”
“什麼意思。”聲音近了,就在我後。
“我們回家吧狐貍。”
一陣沉默。繼續朝前走,而狐貍一聲不響在我後跟著,直到門口邊,耳旁聽見他又道:“知不知道剛才那人是誰。”
我腳步頓了頓:“福神。”
“知道還要走?”
我回過頭:“狐貍你跪他做什麼。”
微微一愣。似乎沒料到我說的會是這個,狐貍的張了張。上上下下看了我幾眼看得我有點骨悚然,然後眼睛一彎,朝我嘬了嘬牙齒:“嘖,心疼我了?”
我揚手在他茸茸的腦門上就是一掌:“當我沒說!”
說著話轉要走,一回頭狐貍卻已經端端正正站在了門口,抱著肩膀看著我,朝我甩了甩尾:“要不要考慮考慮啊小白,其實狐貍還不錯的。”
“走開!懶得理你。”
“哦呀,我走了誰來理你?”
“你……”一時語塞,推開他自顧著走了出去,耳邊聽見他又道:“拜天拜地拜神仙,福神是神,狐貍拜他是應該的。”
“你咋咋的,和我沒關系。”
“哦呀,難得心疼我一次,別收得那麼快好不好。”
“你自做多X了狐貍。”
“X是什麼?”
“你小白啊。”
“哦呀,寶珠,好強的報複……”
我突然停下腳步轉過。
卒不及防間跟在我後頭的狐貍一個趔趄,及至站穩了腳步,他眨著一雙眼睛莫名看了看我。
我一聲不吭出手在他角邊那道暗褐的上抹了抹,然後迎向他的視線:“狐貍,我們回家吧。”
眼睛依舊快樂地彎著,狐貍沉默。
第二天一大早,收拾了東西我和狐貍告別三離開了的老宅。
三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急著走,都還沒來得及帶我去城隍廟燒香,再三說那裡很靈驗的,我只能對說下次吧,因為突然有事,所以我必須得馬上回去。
最終三沒再挽留我,只是為我還有林絹準備了一大包包的湯團讓我帶回去。
於是我們就這麼開車回去了,從來時的希到回去時的堅決,只不過一晚上的時間。這段時間到了傳說中的福神,可是沒得到也沒想再去等他對我說上一句能救我命的話。
一路上狐貍沒埋怨我,說我自己懶,不去試著套福神的話,又說我笨,笨到白白浪費他寶貴的千金難買萬金難求五百年一回不對天不對地只對那小小神仙的一跪。所以他說:“也難怪他不肯出手救你,小白,你真是白得妖神共憤。”
那是頭一回我沒有反駁他的話。他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只是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狐貍的肩膀很厚實,還帶著他上淡淡的水果香,然後一顛一顛跟著車的顛簸打瞌睡。中間不知道被他弄醒了幾次,不是用肩膀顛我腦袋就是抱怨我把他手給弄麻了,好容易把我甩下肩膀,過一會兒我又把頭擱了上去。
最後他氣餒地我牛皮糖,還小白牌的。牛皮糖就牛皮糖吧,他不知道我的手這會兒比我的頭還要牛皮糖——
我的手很牛皮糖地抓著他的尾。
那別人看不到的尾。我抓著它邊緣上的,這樣即使很用力,他也覺不到,而我也能確保它確實在我手裡沒消失。
這樣的覺不錯。
其實從昨晚起,不知怎的就有一種覺,是關於那個福神的,我沒跟狐貍說。沒說是因為害怕,害怕什麼,不想說。有些東西一旦說了,就很容易會變事實,尤其是自己所擔心的。所以我堅持著要離開,即使得不到福神給我的一句保命金言。
死了變鬼,還是可以繼續奴役狐貍的吧。至他每天肯定會用他做的點心在我的供桌上供一供。
可是如果狐貍消失了,我以後會怎麼樣……不知道。
而我為什麼會這麼想……
不知道……
車一顛,我睜開眼。
眼前還是一眼不見盡頭的公路,兩旁大片大片灰黃的農田著車窗閃過,除此之外再沒別的什麼東西可看。對著這些單調的景看了半晌,慢慢的眼皮子又開始發沉了,我抬眼看了看狐貍。見他沒有理我的意思,正準備閉上眼繼續睡,一眼掃到面前那塊後視鏡,我腦子驀地一醒。
後視鏡裡一雙淡淡的笑眼。目不轉睛對著我的方向,見我留意到他,一俯,湊到我耳邊:“這樣真的好麼,寶珠。”
“吱——!!”一聲尖,車打著轉在路口急急停了下來。一回頭就看到狐貍莫不做聲盯著車窗正前方看,循著他的視線,車窗外正前方兩道影在路中央靜靜站著。
看著我們,一人沉默,一人臉上笑若十月燦爛晨。
一樣的白白,兩張一模一樣清俊得畫裡走出來似的容。
我呆。
兩個都在車外頭站著,那我後的是……
後的話音仍在繼續:“孽障作惡多端,偏你袒護,今生,也如此麼……”
一個激靈。
下意識扭頭去看,後哪裡還有人。再回頭,路中間的兩道影亦已然不見,來得突然去得突然,一場夢般的閃現。
“狐貍!他們……”扯了扯狐貍的角急急看向狐貍,狐貍抱著方向盤俯靠著車臺,抬眼著那兩人消失的方向,一雙眼似笑非笑。
三天後,新聞說新東集團由於百分之六十的權已經被出讓給萬盛國際,所以萬盛國際已經了它現下名副其實最大的東,原集團繼承人寶珠在召開了董事會和律師會後個人宣布放棄對它的全部所有權。
一周後,在另一家市級醫院,經過多方的會診,確認我的癌變不過是某球桿菌病變,而那種病變是直接導致我眼睛發炎腫豬頭樣的罪魁禍首。
至於為什麼它會被誤癥為癌癥,兩家醫院都說不上來,最後陪了五萬塊神損失費,這場差點讓我擔心掉半條命的戲就此落幕。
同一天狐貍買了螃蟹和鴨子準備過中秋。
打電話想上林絹,因為沒親戚,說好今年春節上我這裡一起過的。誰知打過去後說正在的老家,然後告訴我,就在一天前,的三去世了,去世前三個月的時候曾被查出患有肺功能衰竭。
這病不會讓人馬上死,可是會慢慢把人折磨死。
一直以來我們始終沒發現過三得這樣的病,除了面比較蒼白,看上去是那麼的神采熠熠。林絹說三走得很安詳,晚上睡下,第二天人就已經走了,走得沒有一點痛苦。
剛聽到這消息時一時有點不能接。
就在幾天前還跟在家住過,吃過包的湯團,幾天後怎麼就走了……實在太突然,突然得讓人無法承。
後來平靜了一會兒,往細裡想想,也就釋然了。對於很多年紀大卻又患重病的人來說,有時候沒有任何痛苦地離世,何嘗不是一種福。
秋天正是吃螃蟹的季節,狐貍買的蟹都很大,四兩一只,從蒸鍋裡出來一只只油亮金黃,肚皮都被蟹膏撐得朝上鼓。
往常的話怕是一出鍋就被我挑了最大的順便找上稍小的朝自己碗裡扔了,可這回,頭一次看著這些油黃噴香的螃蟹,我興不起多食。
狐貍沒覺察到我的異常,高高興興掂掂這只拎拎那只,最後挑了只最沉的,拽在爪子裡拎到我面前,晃著螃蟹朝我嘬著牙笑:“哦呀,嘖,好呀。”
我沒理他。
半晌掰開了殼,撬出裡頭老大一團膏,張口正要往裡塞,瞥見我還是坐著沒,他夾著那團膏眉飛舞地在我鼻子尖來回一個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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